第一名的作品:
《棠落》
他听过许多关于“临月”的故事。
大家告诉他说,那是一个调皮捣蛋,假小子性格的女汉子;大家悄悄议论着,说他薄情寡义,忘了最好的朋友。
可他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孩子。
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了老友梦苒的一封信——一叠自己订做的明信片,大多是海滨的旅游照片,有几张上有个黑色长发微卷,红眸明亮的女孩,正是梦苒本人。
但最后一张却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座庭院,白墙青瓦的平房前种着一棵高出屋顶的海棠树,枝繁叶茂,花满枝头。树下站着一个棕发蓝眸的女孩子,双马尾长至腰际,眉眼弯弯,一身湖蓝汉服,甚是好看。他心头忽地抽了几抽,用手翻过明信片,后面签着一个“祈”字,飘逸灵动,正是他自己的签名。
他叫何祈。
于是在蒙蒙烟雨中,他到了梦苒告诉他的“月冼镇”,到了她口中的——
“安茗街723号。”
推开破烂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的海棠树,五月份的时节,正值其枝繁叶茂时。
他走到那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下,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懒鬼,起来啦!”忽地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耳朵。
“谁……?”他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见眼前拂过蓝色的裙摆。向头顶看去,女孩蓝色的眼眸盯着他,仿佛温润剔透的湖光。他忽地想到了那张明信片,问道:“你是临月?”
“欸?阿祈不记得了吗,咱们约好在这里整理照片的呀。”女孩扯下皮筋,将原先的双马尾绑成单马尾,又利落地一甩,拿起一个单反和一本相册。
他忽地想起些什么,临月是文学系的学生,喜欢走访各地,摄影,有时候还会叫上他。
有时是在海滨,阳光穿透海面,斜斜几缕,在海中看来只似天光初绽,他们在水中浮浮沉沉,挑选着最佳的角度,凝视着水波荡漾,波光不定。
“阿祈,你记得吗,你被珊瑚剐蹭了几下呢!”
有时是在山间,大汗淋漓地爬上泰山的峰顶,放好设备,搭起简单的帐篷,咬着微微热的馅饼,望着阳光从地平线挤出。
“阿祈,你看,为了拍这张咱们冻了好久呢!”
有时候是在水墨泼洒的江南小镇,乌篷船轻摇,渔民浣女的声音交叠,撑着油纸伞走街串巷,仿佛回到了一张淡墨晕染的长卷上。
她笑语盈盈地回眸,他举起相机,抓拍最灿烂的一刹那。
而后来……后来……后来?
“可是……他们都告诉我,我认识你,而你……”他有些迟疑。
女孩拿着相机的手指忽地向内收紧,指节分明。她回头看着何祈:“对啊,阿祈,我早就死了。”
何祈看着她,看着她背后深沉的夜幕,看着海棠花瓣从他们中间的空气里落下,仿佛很是震惊:“那……你是……?”
“我是临月的魂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说过,这座院子是我们祖上的院子。梦苒姐,她是黄泉的信使,可以帮助执念未完的魂魄,而我的魂魄,就融在这棵老海棠上。”她站起身,轻轻抚摸这海棠的树干,发稍略显透明。
“不辞而别,我很抱歉,所以就执拗地让梦苒姐消除了你的记忆。可是我的私心太大了,还想在自己消散前见你一面。”
何祈似要开口,却被临月接下来的话语打断了。临月转过身,提起蓝色的裙摆,眉眼弯弯,盛满笑意,棕色的发丝飞扬着,海棠花的花瓣泛着温润的光芒,拂过她的裙摆:“如今,看到你这样,我也知足啦。可是,如果有人记得我,你或许就会被诟病……”
然后,他只觉得一双温软的手放在他的双眼上,无数的影像闪过眼前,又直接湮入黑暗,一颦一笑,嬉笑怒骂,都在脑海中渐渐模糊,然后消失。
十年后。
梦苒撑着一把流苏伞,推开了安茗街723号的木门。她坐在海棠树下,打开一本笔记本,念道:“世有好事者,仿古文曰:‘何氏男祈,天才绝人,27岁取博士之位,婚事已定,其妻貌美贤淑’。”临月坐在海棠树的另一头,依旧是过去的面容,却隐隐约约有消散的迹象。
“他的生活很幸福,对吗?”
“对。”梦苒转转手中的伞。
临月起身,接过梦苒手中的伞,道:“多谢。”遂拿着伞走出木门,走到最近的桥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沉默许久的梦苒突然开口:“你不后悔吗?”
临月驻足,却没有回头:“后悔吗?或许吧。后悔与否并不重要,在我心里,他是皎月星辰,何必被俗世绊住。”随后,她缓缓向前走去,直至桥头,身形消散。
后世曾有人记载这一日,街坊传闻,那颗老海棠树在夜间发出皎洁的光芒,天蒙蒙亮时枝叶脱落,第二日早晨,已成枯枝败叶,只叹棠落无声。
而何祈也记得这一天,他的旅行箱里掉出了一张他亲手签名过的照片,上面是一个蓝眸棕发,笑语盈盈的女孩,她身后的那棵海棠树上,花开得正烂漫。
第二名的作品:
“医生,我大概是什么状况?”
坐对面的心理医生将视线从桌上移向他,手中的笔却并不停下,沙沙地继续写着。这人的眼光冷得彻骨,打了正高度紧张的他一个激灵。
白色的口罩下有话音传出:“先生,相信您一定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遇到这样不幸的事情还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来寻医,所以请您放松,放心,这不过是人心捣的鬼,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么我开始述说结果了:
“若根据您所说来看,您的精神疾病十分严重。虽然症状发作仅有两天,但能在夜晚的卫生间里看见血液由水龙头缓缓爬出宛若一只血色大蠕虫,巨大的人头蜘蛛攀附在天花板上自顾自转着它的大白眼,仅有一只眼睛的黑影怪物趴在十六楼的您家窗台上看着您不安分的睡颜,还有床板下的音乐会,凌晨四时的神秘闹铃......”
“您可以别再说了吗?”
“喔,抱歉,我兼职网络文手,网络文学实在是日常中一大乐趣之主,我忍不住拙劣地描述了一番,”心理医生将背向后靠,完美完成战术后仰,提起他打印出的那张药单,“我已经为您列出药单。这些药均需每日一次,一次一份。祝福您早日康复,先生。”
他起身从医生手中取过了药单,边转身要往门口的方向走,边往药单上扫了一眼,腿才刚抬起来就僵住了。
他转回身,“医生,这份药单......”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医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取回了单子,对着上面一一念出来:
“十毫升血蠕虫,人头蜘蛛的脚,黑影怪物的手指,床板下尸体的头发......喔,抱歉,我多写了一条,这最后一份药先生可弄不到——”
白净的口罩徐徐落地,梦魇褪去了伪装的天使外壳,露出它骇人的血盆大口。每一颗尖牙都残留猩红色,每一寸黑暗都意将猎物吞噬于无形。
“毕竟——
“我的牙齿可是我捕猎的利器,可不能交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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