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倾心|八点】枕一场春秋与风雪

云初和没有注意到女孩变化的神情，而是问道：“昨天才答应你，今天就要出发。需要这么着急吗？”

“嗯。”郁笙不自觉加深了手上的力道，低声道：“我怕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有风携着女孩的低语落入少年耳中，云初和脚步微微一顿。

不知为何，他忽然生出一种感觉。明明女孩就站在自己身边，可他却莫名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迷蒙的雾气，抓不到，握不了，如隔天涯。

他没有问她是什么来不及，她也没有说。

仿佛只要他们避开这个话题，就可以无视某些挽回不了的事情。

可他们都忘了，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就在于它的出其不意。

郁笙是在下了山以后倒下的。

那晚充斥着的，救护车的警笛声，行人的惊呼声，云初和已经不记得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孩被推入急救室后，落到了手里的笔记本上。

本子那是郁笙晕倒后从背包里掉出来的，刚好摊开在最新的一页。上面贴着在终南山她拉着他一起拍的合照，落款的日期正是今天。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天，与你一起去赴五年前欠你的约定。”

本子往前翻，女孩的字迹隽秀蹁跹。

“第一千六百五十天，和你一起去了你曾经说过的占星台。”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天，你说你喜欢咖啡是因为它的味道甜涩交织。”

……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天……”

“第九百八十天……”

每一页，都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少女随着页数减少，面容也由成熟到稚嫩。云初和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女主人公正是郁笙，而令他错不及防的是，每一张照片上的男生，都是他，也只有他。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穿着白大褂，声音清冷淡漠：“先天性心脏病。幸好发病时及时服药，已经没有大问题了。注意好好休息，别再进行剧烈运丱动。”

“你知道了。”

静谧的房间内，女孩缓缓睁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云初和看着她，只是道，“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郁笙摇摇头，目光贪恋地注视着少年的脸，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你没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或者说，他生不生气在她看来就那么重要吗？

云初和注视着女孩，良久轻叹一声，唤道：“笙笙。”

“都告诉我，好不好？”

女孩听到这一声久违的呼唤，猝然掉下泪来。

哪里有什么祁禾。

祁禾，祈和。

从一开始，她喜欢的，她在意的，她满心满眼当作全世界的，一直都是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你约我去爬终南山，而我失约了。”

“记得。”他点头。

女孩泪眼朦胧，她分明的笑着的，可她的模样却比眼泪更令人心碎：“那一天，我被人绑架了。是你找到了我。”

“因为你，我顺利脱险。可你因为我，被击人中头部，陷入深度昏迷。等你醒来后，却不记得我了。”

她扬了扬嘴角，颊便却有泪水滑下：“深度解离性失忆。你的记忆只有四十八个小时。”

所以之前在大楼里，她说她因为这一次失约，便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所以之前在终南山上，她说她怕晚了，就再也来不及了。

她曾说她从小安静内敛，是因为她的病不允许她像旁人一样放开束缚。

她浑浑噩噩过了十三年，却在最无望的那天，遇到了他。从那以后，她所有的念想，都和他有关。

“阿和。”她声音低哑，“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挺自私的，一个注定活不了多久的人，却总想着占有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

可是啊，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场意外降临，令他忘记了一切。

她想，这大约是老天最后的怜悯。她依然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待在他身边，倘若真的有一天她再也醒不过来，至少也避免了多一个伤心人。

云初和看着女孩，良久，方才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一切。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可以让她一直坚持向他靠近。

她总说他太好，说他值得一切，可他分明是一个注定没有永远的人。旁人看来显得矫情的铭记，可对他而言却早已成为奢望。

不是谁都能接受这样的云初和，但郁笙可以。

这么多年来，她怀着一腔热忱，独自彳亍在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人身边，一次次被忘记，一次次重新来过。她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郁笙却忽的笑了：“你不要说对不起，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缠着你那么多年。我的时间都是偷来的，可你至少让我在还活着的时候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云初和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一笔笔刻在心底。他忽然开口：“下次再这样，你直接告诉我吧。”

郁笙怔了怔，下意识道：“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云初和打断她，那双始终透着温柔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斥着坚决：“你不是说我忘记了，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吗？既然这样，那你又在躲什么？”

“答应我，以后每次我忘记你，你都要直接告诉我，我爱你，至少让我还能像现在这样陪着你。”

女孩沉默良久，荡开笑颜：“好。”

    “值得吗？”病房里，刚刚成为实习生的小八听完郁笙的故事，脸上带着聆听者独有的感叹与不解：“你刚刚讲的那个女孩，就这样过完了一辈子吗？明明自己已经足够不幸，却还要追逐这样一个人，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女孩敛了眸子，轻声说：“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公平，这本来就是她自愿的。”

他的世界不会她，而她的世界只有他。感情就是这样，只要心甘情愿，就不存在值不值得。谁在乎得越多，谁就注定活得越辛苦。

7

凛冬时分，大雪纷扬。

云初和走过街角，手机忽然传来声响。他看着那头的人发来的私信，忽然恍惚了一下。那一刻，像是有声音从遥远的虚空悠悠地传来：“阿和，你知道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吗？”

“大概是，忘记吧。最在意的人却忘了自己，那样的悲伤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了的。”

“不对。”女孩站在缤纷落叶下，朝他嫣然一笑，“这世上最难过的，是思念。”

晚风温柔地拂过耳畔，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声喃语：“所以，你千万不要记得我呀。”

叹息随风散去，雪地上再无人声。

而这世间，再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也曾有过那样一名少年，陪着一个女孩穿过大街小巷。在那场纷飞的大雪里，他们一个忘掉过往，独自走向未来。一个躺在雪白的病床，从此一睡不醒。

就如那相交的直线，错然碰面，愈来愈远。

他们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THE END

♪：你是我的风景-何洁

一路过很多城市

一路看很多人群

匆匆忙忙的在行程里睡了又醒

飘忽不定

这也是一种麻痹

直到我看到了你

莽莽撞撞靠近

每一个细节都牵引我放下行李

让心自然的休息

你就是我的风景

云高风清

不走下去

停在这里

视线里都是你

全部是你微笑的表情

爱让悬崖变平地

生出森林

一整片的森林

你在树荫里

复杂的生命

因为有你

我一层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