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倾心|八点】《你来时冬至》

>>一个几千字的小短篇，关于青春和奋斗

>>灵感来源于开学不久老师给我们放的一个小视频，里面的老师说过一句“你拼爹拼不过还不拼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触到点了，然后就有了这个故事

>>感谢观看！鞠躬！

公告楼

欢迎互粉，欢迎插楼，接受意见和评价，接受疑问和不足，当然改不改二说（？）

楔子

祁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付俞知告白。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即垂下目光，转头望向走廊外。

正值十一月，南方天气刚刚有了冬天的影子。此刻已是晚自习时间，对面的教学楼灯火通明，身后的教室里充斥着同学奋笔疾书的唰唰声，明黄色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如同楚河汉界，划开一道晃眼的沟壑。

女生不说话，空气便一时间静默下来。

良久，直到祁言忍不住想开口缓和一下之时，付俞知总算出声了：“我说……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主谓宾俱全，祁言就是想装听不懂都做不到。他斟酌了好一会儿：“可你为什么……这么突然？”

付俞知沉默了许久，终于主动对上少年的眼睛，“所以，你愿意吗？”

她直接跳过了他问题，眼中盛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祁言看得分明，却无法给予回应：“……抱歉。”

付俞知似乎愣了一下，抿着唇，眸光却晃动起来：“为什么？”

付俞知喜欢上祁言其实不算意外。

十几岁的年纪，他们所能亲手触到的世界太小，学校就是天，成绩几乎就囊括了评判一个人的所有标准。

而在学校里，一个成绩好，并且还长得好看的男生，会吸引女生的目光本就是正常现象。

付俞知和祁言自初中便是同班同学，高中则是分科后，才被再度从原本不同的班级分到一起。

他们的班主任在班级管理上很是随意，也不讲究什么“男生和女生必须交错坐”的原理，而让众人自行选择座位。

这样的方式虽然给足了大家自由，先来后到的规则却成了限制。

付俞知平时一直独来独往，自然也就不存在类似想和好朋友坐一起但没有连在一起的空位这种问题。也因此，她的座位就那样被其他人盯上了。

她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几个男生围在她周围，说：“你换个位子，把这里让给我们。”

语气理所当然得令人咂舌。

付俞知本着不想生事的态度，正想收拾东西，桌子却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祁言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前，冲那一伙男生开口道：“你们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为首的男生语气不善道：“祁言，你要是识趣，就不要多管闲事。”

祁言眨了眨眼，蓦然笑起来：“我识不识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你还把自己当个男的，就不会这么对一个女孩子。”

在那个年纪，欺负女生这种事无论放到哪都绝对是众人最瞧不起的行为。一群男生铁青着脸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祁言方才转身冲她微微一笑：“吓到你了吧？他们高一时和我是同班同学，作孽做多了。再有下次你不用理，可以直接叫我。”

付俞知盯着他的脸发怔了两秒，：“谢谢。”

“不用客气。”祁言摇摇头，“都是同学，帮你是应该的。”

付俞知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一个原本就足够吸引自己目光的少年，若是在这时刚好对自己施予了哪怕一点点善意，那么沦陷几乎就成定局。

可惜的是，曾经的她尚有和他对话的资格，可如今除了这一次意外，她却再找不到能找他搭话的理由。

因为和初高中都能在年级名列前茅的祁言不同，升入高中后，付俞知的成绩便一直在末尾徘徊，堪称惨不忍睹。

其实很难说付俞知的状态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堕落的。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从升入高中就已经是这样了。

付俞知的学校是省内重点高中之一。她是寄宿生，平时一直是封闭式的生活模式，不到周末连校门都出不了的那种。为了方便联系或通知，父母特地在她开学前为她买了新的智能手机，替代了她原本使用的老人机。却不想就是这一行为，奠定了她接下来两年多的无心学习的基调。

在此之前，付俞知不是没有听说过如今低头族泛滥的事，对于自己身边手机不离手的人，也一直持漠然态度。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曾经看不起的那一类里。

从小到大，付俞知在父母作为乖乖女被管了十五年，全天唯一的任务只剩学习。她不知道马航失联，不知道长江之殇，不知道网络上键盘侠动动手都能害死一条生命，更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课本，还有那么多小说电视剧讲述着曲折而动人的故事。

那小小的一方盒子里，承载了付俞知曾经从不曾接触的另一个世界。缤纷的，绚烂的，精彩的。

她就像一只在黑暗中待久的飞蛾，蓦然见到光源，便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从此深陷其中，哪怕粉身碎骨。

她抓住了平日里吃饭午休的所有碎片时间，遨游在屏幕上的光源里。

而其反馈给她的，就是一次次刷新了底线的成绩。

“想让别人喜欢你，你得先有让别人喜欢的资本。”少年站在夜风里，身后是大片的灯火，面容俊秀而温柔，却说着这世上最无情的话，“有人喜欢别人长得好看，有人喜欢别人家里有钱，有人喜欢别人聪明成绩好。这世上人这么多，能拥有这些的本来就是少数，很多人没有这些，但至少还有去改变和争夺的决心。”

“你什么都没有，要怎么让别人喜欢？又凭什么觉得别人会喜欢你？”

够伤人，却也足够真实。

现实就是这样。

2

付俞知蓦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尽是冷汗。她茫然地同前桌对视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什么？”

“你怎么了？我叫你半天都不应。”周周皱眉看着她，“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事。”付俞知摇摇头，“你有什么事吗？”

周周“哦”了一声，没多问，而是递过一张卷子，“付姐，这一题你会做吗？能不能给我讲讲？”

付俞知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不会。”

“哈？”周周一愣，似乎没想到女生会给出这么个回答。

付俞知看着对方的神情，忍不住皱起眉，不耐烦道：“你问谁不好，为什么觉得我一个班级倒数几名的人能做得出压轴题？”这确定不是来嘲讽她的吗？

周周丝毫没察觉到女生的语气有多差，反倒困惑道：“你说倒数几名？你成绩怎么可能比我还差？”

“怎么不可能？！”

“因为你初中的时候成绩一直比我好啊！”

对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付俞知当场怔住了。

付俞知的确不是一直都这么差的。

之前说过，她以往十几年的人生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念书。而将念书作为自己唯一会做的事的人，成绩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付俞知小时候是在县城长大的，那里唯一供小孩念书的学校只有那么一所。同年级不到千人里，付俞知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她曾拿过年级第一的宝座，也曾作为她那一届学生中少数考上省会城市重点中学的学生，带着师长的目光独自奔赴远方。

付俞知现在还记得，那时母亲曾经问过：“就在县城里的普通学校，和长沙重点学校的实验班，你想去哪一个？”

她疑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往上走吗？”

“我是希望你能走出去，可是那里尖子生太多了，压力会很大。”母亲说，“如果你真的撑不住，会不会怪我把你送那么远？”

付俞知摇摇头：“不会。”

当初的“不会”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是指如果真的撑不住不会怪她，还是压根觉得自己不会有撑不住的时候，付俞知也不清楚。

到了初中，如母亲说得一样，她虽再不名列前茅，但在全年级一千多个人里也始终能游走在前一百名。

那时的付俞知在老师眼里算是个很矛盾的学生。都说女生感性思维强，通常文科偏好。可她不然。因为小县城毕业考试英语这一门满分才二十分，所以她小学时的学校对英语重视程度太低，直接导致付俞知在这一门科目自起跑线就输了其他人足足三年。相较之下，让无数女生为之头疼的理科反倒成了她用来拉分的关键。

倒也不是没有试图拯救过，只是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箴言洗脑了十几年，加之一个学期的努力无果后，付俞知索性放弃了治疗，而将全盘精力转移到数字上，偏科偏得一言难尽。

仔细想想，“付姐”这个外号，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有的。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班上的同学向别人请教问题时，总会在姓或名后带一个称谓，男生叫“哥”，女生叫“姐”。

“付姐，这里明明加了个电阻，为什么闭合开关后电流还变大了？”

“付姐，实验室反应得氨气和化工厂生产氨气的方程式有什么区别？”

“付姐，今天的数学作业第三道证明题你做出来了吗？能不能给我讲讲？”

“付姐……”

当然，这样的情况多出现在比自己成绩低的人身上。与她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者，则基本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两门足以自傲的科目。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互相之间则更喜欢直接喊名字。

“付俞知，你数学试卷。”祁言从一沓卷子里抽出最上面的一张，因为五官还未长开，笑起来时颊边总是会漩开小小的梨涡：“恭喜啊，这次周测你又是班上第一名。”

她大多时候都是从作业里抬头，目光在少年的脸上停留一秒，接过试卷说：“谢谢。”

若是那时的她，面对他何至于这么卑微？

初三下学期，她成功拿到本部高中直升名额，并在老师肯首后，直接收拾东西回了家，连上课都免了。

再然后，就是父母奖励了新手机，开启了她染上网瘾后稀里糊涂的高中生活。

是了，她不像小说里男女主角一般，总是在经历了重大打击后方才自暴自弃。她只是个凡人，她没有可以同命运抗争的意斗志。她会承受不了这世上的诱惑，从而自甘堕落。

“那你为什么不努力呢？”周周疑惑道，“你以前成绩那么好，要是努力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啊。”

——为什么不努力改变呢？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人喜欢你？

可当付俞知终于试图将精力放回课本，才一切根本不那么简单。

她从一开始试着不在去碰手机，抑或周末返校干脆不带。休息时间不再被浪费，可上课走神的情况反倒频频加剧。她一次次从神游中惊醒，一次次懊恼，却永远控制不了自己下一次继续想。

网瘾之所以带着个瘾字，就是因为一旦陷入，便再难抽身而出。

再一次放空过后，付俞知咬紧了唇，终于从笔袋里抽出一张纸条来，映入眼帘的字体干净而隽秀：“想做我女朋友，就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3

晚自习课间，教室里空了大半。付俞知捏着月考的试卷，小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祁言。”

“嗯？”祁言回过头，“怎么了？”

付俞知被他看了一眼，原本做足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她张了张嘴，半晌把眼睛一闭，英勇就义般道：“这次月考的题目你能给我讲讲吗？”

祁言安静了许久，总算出了声：“好啊。”

付俞知高高挂起的心总算落了地，一睁眼就看见少年嘴角竟是带着笑的：“没想到你还愿意来找我。”

付俞知嗫嚅了半晌，才呐呐道：“谁让我周围就你成绩最好？”

给同学讲题这种事，祁言明显已经做过了多次，早已得心应手。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会在付俞知这里遭到滑铁卢。

在第三次沟通失败后，祁言总算意识到了根本问题：“你知道原子的α和β衰变指的是什么吗？”

付俞知红着脸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老师讲这一课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付俞知继续摇头。

何止不记得。要不是考试考了这道题，她甚至不知道书上还有这么个知识点。

祁言安静了足足五秒，忽然回身从自己的收纳箱里一阵翻找，找出一本物理选修课本：“第五十三到六十页，你先预习一遍。空白的地方我抄了笔记和例题，你可以试着做一做。等看完了有不懂的再问我。”

付俞知接过了，微不可闻地道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祁言摇摇头，“话说回来，现在模拟考都考了这么多次，这个内容都快成了必考点，你之前就没想过翻书吗？”

付俞知低声说了句什么。

祁言一时没听清：“什么？”

付俞知垂着眼睛，声音提高了一点：“我说，没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

“反正整张试卷关于这部分知识点只有一个选择题，就算蒙也有四分之一的概率，丢了也没什么……吧……”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祁言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你以前都是这么想的？”

付俞知不敢出声了。

“分值少，不是能认输的理由。”祁言近乎平静地注视着女生的眼睛，“你要明白，认输是会有瘾的。就像你说的，现阶段丢几分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你今天觉得放弃了这一个选择题没什么，下一次就发现放弃两个同样没什么，再然后第三个，第四个……放弃到最后，你甚至会不找不到有什么是值得你去坚持的。”

ps：“认输是有瘾的”一句化用自《浮云半书》

付俞知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过去这两年里，从一开始的英语拖后腿，再然后语文低潮，最后连她曾经最骄傲的理科也再不复光荣。这一次次的下降，她真的没有一点感触吗？

其实是有的。只是在最初的失落过后，她从未想过悔改。师长的叹息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她不再为成绩下降而难过，也就再不曾为提升而努力过。

“不要轻易说放弃。”祁言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无论何时。”

这世上有个词语叫习惯，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好比付俞知在学校连待了三个星期后不回家后，就奇迹般习惯了手机不在身边，习惯了将平日里用来玩游戏的时间通通拿来刷题，也习惯了每每从题海中抬头，就能看见眼前的心上人。

仔细想想，明明就在一个月前付俞知还被对方狠狠拒绝了，按照套路，她就算不从此断情绝爱，至少相处时也多少应该带着尴尬和拘谨。可她却仅仅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将暗恋的人拧成了自己的补习卝老师，可见世事确实无常。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因为现实里没有白莲和恶霸，没有勾心斗角。有的是汗水，是奋斗，是枯燥和索然无味，是白天的咬牙坚持的和夜里的挑灯夜读。

那才是他们十七岁的模样。

趁着寒假，付俞知整理起两年来买的小说时，碰掉了自己曾经追过的杂志月刊。

杂志掉在地上时，恰好翻到正中间那一页。上高中的女主角坐在小区门口，冲身前的男生哭诉道：“他们帮我报补习班，给我买练习册，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呢？！”

“他们觉得是我根本不好好学。可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他们只看得到成绩，我就是笨，学不进去，我有什么办法？！”

付俞知怔了怔，忽然抬头有点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发觉这两年来自己买的课外书摞起来竟然比她还要高了。她第一次从直观意义上看见自己这两年来究竟荒废了多少，又丢弃了多少。

她心里某个地方忽然一阵酸软。却不是因为懊悔，而是因为庆幸。因为她和书上无望的女主角不同，她曾经登上过顶峰，她有着向上攀爬的资质；她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完全是自找的，也知道只要自己付出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所以她还有试图改变现状的勇气。

次年开学测试，付俞知考出了她步入高中以来最高的名次。

她拿着成绩单，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世上不仅输有瘾，赢也是有瘾的。

因为当一个人跌入低谷，一次次超越自己曾以为的极限，达到自己曾以为永远到不了的地方，当自己的努力回馈来时，那种满足感美好得几乎令人沉醉。

她忽然很想继续往上去看看，看看她曾经触摸不到的风景。

4

“到目前为止，数学和理综的单科成绩已经提到了年级前列，剩下上升空间其实不大，所以我不建议你继续死磕理数。”祁言转着笔分析，“至于语文，你的知识面和写作素材不少，考场更多的其实得看临场发挥。平时不断了古诗文的背诵就差不多了。”

付俞知听完眨了眨眼：“那英语……”

祁言微微一笑：“一百五十分的试卷，你才七十四分，这提分的空间可比你的理化生三门加起来离总分的差距还要高。你说应不应该抓住？”

付俞知默默咽了口口水，“所以？”

祁言想了想：“你早上一般几点能起床？”

付俞知一愣：“六点？”

“六点半之前能到足球场吗？”

大早上的去足球场？她心里隐隐有了预感，点头道：“应该可以。”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

“现在离早自习还有半小时，跑完五圈。”少年说着伸出手，手指干净修长，掌心躺着一只纯白的无线耳机，“跑圈的同时不要忘了跟读。”

付俞知一脸懵：“五圈好像有两千米啊？”

“所以有半个小时。”祁言认真地看着女生的眼睛，“我记得每次跑八百你在女生里都是第一个到终点的。你不试试，就永远不知道你其实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的人。”

付俞知心里微微一颤，接过了耳机。

耳机里的女声是纯正的美式发音，一句英文一句中文，念着一篇英语报。

付俞知也没让对方提醒，自觉地跟着念。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跑得久了，也就忘了羞耻的问题，完全是凭着本能追逐着眼前的少年。

没吃早饭的情况下跑圈，就算她平时体育好，也架不住这么折腾。五圈下来，付俞知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连念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站在跑道边平复呼吸的时候，她听到耳机里的声音却忽的一变，平和悦耳的女声轻轻唱道：“尽管痛的苦的没说的/但哪有一路走来都是顺风的……”

“……谁说我们一定要走别人的路/谁说辉煌背后没有痛苦/只要为了梦想不服输/再苦也不停止脚步/每一天每一年/都可以是新的起跑线/也可以是终点/看你怎么选……”

“这首歌叫《没有什么不同》。”祁言站在她旁边，“算是我写作业时的……伴奏曲？”

付俞知眨了下眼睛，玩笑道：“你是准备给我灌鸡汤吗？”

“灌鸡汤什么的性价比太低了。”祁言也笑了，颊边梨涡若隐若现，“那些大道理都被父母老师耳提命面了十几年，早就说烂了，该懂的不该懂的也全都懂了。而我唯一奉为圭臬的其实只有一句：‘做付出和回报的性价比高的事情。’”

“现在社会竞争太残酷了，就好比小学时还是学霸的人，小升初筛选一次，进入初中可能就只能站在中游水平，中考再筛选一次，到高中可能就只有垫底的份儿了。”

付俞知蓦然捏紧了衣角。

“能通过筛选的在原来的领域自然都是佼佼者。可只要排名还存在，就总会有人倒数第一。就算真的垫底了，其实也不能说丢人，因为身边的本就是比自己更好的人。”

她曾经就是凭着这样的想法从小学时的第一名到初中时的一百名，却从来没有出过心态问题。而到了高中也是这样的想法，她才愿意一次次纵容自己放弃。

“可高考也是在筛选，等以后步入工作，依然要被筛选。这样层层择优，你就会发现最简单和最容易得到的，其实正是我们眼下的成绩。”祁言说，“因为这里还没有暗箱操作和世故人情，成绩就是最公平的试金石，你为它付出了多少，它就会回报你多少。虽然很多人说高考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但绝对是我们目前距离最近，也最容易抓住的路。”

广播里有铃声响起，祁言从包里翻出一个三明治，扔到了女生怀里，冲她挥了挥手：“快上课了，把东西吃了记得回去早自习，等下课我可是会检查你的单词记忆情况的。”

付俞知看着少年的背影，忽然想起当时她向他告白，少年问她的话：“可你为什么……这么突然？”

其实自从她因为学习和他产生交集，甚至习惯他的存在时，面对他是也再不复初见时那般慌乱。小说里把一时的感到当做喜欢的例子那么多，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情。可现在，她却再度听见自己因他而纷乱的心跳。

她也是如今才明白，那时的她会被鬼迷了心窍般对他说出“喜欢”，其实真的没什么好意外的。这样的少年，是真的有让人心动的魅力。

5

高考匆匆而来，又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过去了。

回校填志愿的那天，付俞知将祁言叫到了顶楼的天台上，轻声开口道：“有一样东西我想还给你。”

祁言不明所以地接过女生的纸条，一展开，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只有一行字：“想做我女朋友，就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这是付俞知告白失败后，他心生不忍方才写下的，却没想到会被另一个人保存了这么久。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履行承诺的，我也没考上你的大学。你站得太高了，就算我追了这么久也还是没能追上。”

她终究不是故事里的女主角，她可以凭着一年的努力实现曾经的自己质的飞跃，却到底没能创造奇迹。

付俞知仰着头，“而且我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没有那种感情。这大半年你对我好，只是觉得惋惜，对吧？”

祁言愣住了。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没想到原本他想说的话会全被女生先说出来。他抿着唇，良久，方才开了口：“对不起。”

祁言最开始注意到付俞知，其实是在高二分班后。

那时他刚刚帮着她赶走了一众想换座位的男生，走到班级后面的公告栏时，忽然想起那个初中时曾和他同班三年的小姑娘。鬼使神差的，他将目光投向了公告栏处的分班考试成绩表，却没想到一眼就看见印在末尾处女生的名字。

这已经不能用滑铁卢来形容了。

大约是那一眼太过惊讶，他便从此留了心，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后，都会顺带看看付俞知的成绩。也就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一步步下滑的。

明明曾经是那么耀眼的女生，为什么现在反倒暗淡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提醒，可是他一来没有立场，而来则是每当他看向女生的眼睛，总能在她眼里看见一种名为“麻木”的情绪。这根本不是一两句大话就能扭转的。

直到付俞知亲口向他告白，而他仗着她的喜欢，朝她下了一记猛药。

后来他看着她努力改变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动容。可当他去思考对她的感情时，却始终停留在友人以上，而恋人未满。

怎么形容呢？他就好像一个走在大街上的人，忽然在一家橱窗里看见一个做工精致的瓷娃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他发现瓷娃娃的头顶上其实是沾着灰的，便会下意识觉得刺眼。

他愿意叫来管理员给娃娃进行擦拭，也愿意自己动手拂去它头上的尘土。可他做这一切仅仅是出于对好看事物的欣赏，却远没有喜欢到想把它买回家的地步。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要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付俞知摇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况且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我，不会变成比我曾经以为的要好得多的模样。”

学校不知何时放起了音乐，付俞知偏头朝广播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这个动作揉了揉眼睛，方才重新转过来，声音却泄露了沙哑：“作为分别的祝福，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少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朝她张开了双臂。

扑入他怀里的那一刻，付俞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眼里的东西再也承受不住，蓦地落了下来。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广播恰好放到副歌部分：“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地说声再见/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我只想要铭记这瞬间/我们一起走过的光年……”

“谢谢，”付俞知笑着开口，颊边却有泪水滑下，“再见。”

再见了。

从今往后，再爱也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