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孓】天使

　　撒伊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使，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是纯血种的天使，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流淌着神明的血液的身体上，竟然没有丝毫天使的象征。

　　就连医学报告也告诉她，她的身体没什么异常，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这样一个纯血统天使制造机器般的家族变异出了一个“哑炮”，变异出了一个没有翅膀的瘦小的有着黑色乱糟糟头发的小女孩。

　　她的母亲说撒伊的眼睛如同灰色的玻璃，好像一眼就能够看到底，但撒伊觉得更像是金色，或许是每日祈祷时阳光的映照使得她出现了幻觉。

　　身为天使，身上必须穿着洁白的衣裳走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撒伊从小就不爱听从任何人的话，我行我素般的在天堂里四处走动，明明是个女孩子而且还留着披肩的短发，平刘海看上去一副乖巧的模样，却不知这样的孩子早就学会了偷盗技术。

　　虽然她的技艺精湛，但这一次还是被抓到了。

　　“小杂种，别以为面对天使就可以胡来！”

　　她依稀记得那户让人家打发她去见审判天使之前是这样说的，她之所以记不清楚是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人身上，而是落在了胖夫人身后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女孩身上。

　　那样干净的眼睛是撒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就像她所想象的蓝宝石一样，就这么看过去像是天空的色彩，但是仔细回味却好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她的脸上没什么笑意却让撒伊感到很兴奋，与以往的兴奋不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审判天使那儿待了一周，由于还是个未成年很快就被释放了，虽然她偷盗的领地又多又杂，但是左拐右拐她还真的找回了那户人家，这一次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将大天使长家后院的布料撕了做成圣服，手里还拿着智天使家里种的蓝色水晶花。

　　找到了一个胖夫人不在家的时机，她悄悄地绕进了院子里，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本意，或许是一个人待了这么久也想找个朋友来同流合污了，毕竟她也是个小孩子。

　　蓝眼睛的小天使被突然造访的怪人吓了一跳，撒伊连忙将食指按到嘴唇上示意她安静，小天使点了点头拉着撒伊找了个比较隐蔽的树丛藏了起来，然后小声地问道：

　　“你怎么早上过来？这时候偷东西很容易被发现的，我找点吃的给你吧。”

　　撒伊急忙拉住了她，像平时一样露出一个乖巧得像是天真孩子般的笑容，想展现出自己友好的一面，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一点，轻声细气得，就像她不是前几日用撬棍打晕了一个守卫的毛孩子一样。

　　“我叫撒伊，想过来和你交个朋友。”

　　女孩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就给了撒伊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生意人家的女儿果然精打细算，前思后想考虑了一下有关于各方面的问题，最后定下来前提是以后不再偷东西。

　　“我叫卡兹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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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尤其是和自己好朋友立下的承诺，往日她在垃圾桶旁边遇到的那些脏兮兮的小天使不能够被称为她的伙伴，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和她有过多么亲密的谈话。

　　躲避了几天大天使长的追捕，撒伊在熟悉的小巷子里像灰老鼠一样穿着破布衣服坐在垃圾箱旁边，乱糟糟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走路和打理都让她嫌烦，幸好垃圾桶里也有些生锈的镰刀，虽然有点不太整齐，但是起码舒服一点。

　　夜空中，天使们正在点着自己的浮空灯塔，这些小小蜡烛就能够让地面上的人欣喜若狂甚至还能忍不住吟诗一首，真不知是人类的闲心还是艺术细胞，这时撒伊又想起卡兹莉娅。

　　卡兹莉娅的眼睛，要是用那抛弃了她这个杂种的母亲的口吻来说的话，那应该可以用上许多修辞手法来夸赞一番，但要是让撒伊形容，虽然她没什么文化底蕴，但只要一看到那双眼睛，即使她从来不笑也好像在暗暗地传递着笑意，如同几十年前天使族繁华落尽、从世界上抹除名分时，族长手里破碎的水晶球。

　　像卡兹莉娅这样的人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想象不出来，只觉得自己会变成一只又大又黑的老鼠，浑身长满了苔藓，散发着被污水浸泡的红色垃圾袋的味道，就连头发上都爬满了虫子，那个时候，卡兹莉娅一定站在最高的钟楼里念着祷告。

　　忽然，她发现开始下雪了。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却又零零散散，被风吹得乱了阵脚，渐渐地覆盖木质的屋顶也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掩埋，冬日里穿着这样一件从夏天穿到现在的单衣怎么可能不冷，但果然是习惯了，一切就都风平浪静。

　　卡兹莉娅会出来看雪吗？穿着带绒的白色外套？那样一定很配她那栗色的长发，现在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喜欢把头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撒伊想，那一定很适合她。

　　不知不觉，撒伊摇摇晃晃地撞过几份小食铺子把人吓得直收摊逃跑，她身上腥臭的污水味道比绞肉机还要快速地将广场上的人赶去一片，沿着这条路行走，在这深夜里看见一道亮起的浅黄色灯光，落在不厚的白雪上像是暖融融的阳。

　　“卡兹莉娅！”撒伊敲了敲那扇玻璃窗，脏兮兮的指节在玻璃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印子，她对屋内写着日记的天使做着口型，此时两人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月，她们也还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和一个善良热心的贵族小姐。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快进来我给你换件衣服。”

　　算是这一年里第一次洗了个干干净净的澡，洗去了一身在垃圾堆里和那些虫子混的污垢淤泥，当她换上卡兹莉娅的衣服时才发现镜子里那个皮肤苍白得不像话、头发乱蓬蓬、穿着不符合她身份华服的女孩是自己。

　　卡兹莉娅好像天生就对照顾人很有天赋，或者说是她很愿意把撒伊当做自己的亲生姐妹一样对待，思考能力薄弱的孩子干脆不思考原因，只暗自为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好朋友而高兴。

　　她帮撒伊重新修了修头发，现在显得精致了不少，如果说眼底下没有那片青紫，那么她就真的像是个富家大小姐了。

　　“你可别小看我，我可也是从富家出生的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撒伊有意无意地瞟了卡兹莉娅的翅膀一眼，她的双翼是刚刚好的宽度，洁白的羽毛就像是屋外——貌似是平安夜——的雪一样，说得上是圣洁的色彩，但更像是哪里见到过的铃兰花。

　　十三四岁的少女的容貌还没有舒展却早已能够看出她的精致，撒伊这十三年混过贵族人家也混过难民营，但是没有任何人的眼睛能够再比卡兹莉娅的更美。

　　她看见卡兹莉娅的睫毛轻轻地颤动。

　　卡兹莉娅俯下身来，似乎是在迟疑，撒伊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却让扶着她肩膀的人下了决心似的，她闭上了眼顺势用手遮住了撒伊的视线，她感觉到一丝冰凉却又温暖的感觉在嘴唇上蔓延，当她反应过来时，卡兹莉娅已经直起身子套了一件袍子。

　　“刚才——”

　　“走吧，出去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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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第一次和卡兹莉娅一起看雪，也是在她成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在那之后她反复地去往那座白色混凝土造成的花园般的房屋敲打那个靠栏杆近的窗户，但是当撒伊翻入屋内看见一片寂寞空旷的景象时，她才意识到，卡兹莉娅离开了她的生活。

　　她也把那盆蓝色水晶花留下了，放在墙角里让它照不到任何的阳光，所以它无人管顾，在蜘蛛网里垂死挣扎，撒伊想小心翼翼地再去把它养活，但毕竟没这个条件，它死了。

　　卡兹莉娅到哪里去了？撒伊把死去的水晶花埋在花园里，将手放入水桶将澄清的水搅混以达到洗手的目的，卡兹莉娅爱干净不希望她总是脏兮兮的，所以撒伊也会按照她的要求做任何事情。

　　不对啊，她都不在这里了哪会在乎这么多？不过她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这是说不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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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后，撒伊早已像卡兹莉娅那样离开了这座城市

　　但她停止了动作，因为她看到走廊尽头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有着一对很大的翅膀的天使走向她，那个天使平视着前方只是看到牢狱里的景象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撒伊看见她有着一头栗色的长发，还是披散在身上。

　　深蓝色玫瑰一般的双眸与她记忆中那湖水般的色彩毫无相似之处，头顶上戴着金边的帽子告诉她面前的人正是现在最大官位的审判天使，脸上胭脂粉抹得熟练，不经意间勾勒眼角那一个浅浅的黑点。

　　“真没想到你过成这样了，一级罪，不错啊。”

　　这的确是她的卡兹莉娅，她三两下开了锁走进屋内，此时面前一头黑色短发的少女跪坐在地上还一副不屈服的模样，双手背在没有翅膀的身后，灰色的双眸如同被打碎的玻璃。

　　卡兹莉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巨大的翅膀好像能够将她整个人都包裹，撒伊以为她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厌恶因为这几年来她仍然生活在最颓废的阶层，几乎是苟且偷生地度过每一天，但没想到她的双眸暗了暗，蹲下身来的那一刻撒伊听见耳环碰撞的叮当声。

　　卡兹莉娅的双臂环在她的腰上，她轻声说：“对不起，好久不见。”

不搞了，小女孩真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