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六月末的风已经带了几分灼热的温度,炽白的太阳光照在水泥路上,明亮得有些刺眼。
鼎源中学高中部高三年级的教学楼里挤满了人,吵吵闹闹的说话声让这闷热的空气更加惹人厌烦。
上官子胤从人群中穿过,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漂亮话和讨论志愿填报的声音。
“您家孩子考得真不错啊!”
“哪里哪里,还是您家孩子更优秀!”
“打算报哪所学校?”
“我无所谓,只要别留在C市就行!”
“借过。”他客气道,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向那个给他让路的同学点了点头道谢。
“哎!刚刚那个,那不是上官子胤嘛!”
“上官子胤?今年的理科状元?”
“我的天哪,学神啊!”
白衣少年步履匆匆,将赞叹惊讶之声甩在身后,他拐进那条僻静的走廊,停在了大会议室门口。
屋内的几人听见开门声,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是你啊。”坐在最中间的少年笑道,一头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是真的吗?”上官子胤开口,声音带着少有的冷肃。
少年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俊刚才来问过,我以为他会告诉你。”
“如果是真的,他应该比我更难受。”上官子胤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但从对方的反应中,他已经猜到了,“阿俊很念旧情。”
“阿俊是她带出来的……”
“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黑发少年眸中带着些许落寞和无奈,“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还是高考的时候。进考场前阿澈跟我开了句玩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上官子胤一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时听着没什么,可是如今说起这句话,倒没来由生出几分悲凉。
“那芙蕖呢?”
少年扶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记忆里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少女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一身红裙鲜艳得如开得最热烈的玫瑰。
她说:“龙吟希,我累了。”
他张了张口,然而喉咙却仿佛被噎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九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跟未央在一块儿,我一会儿去接她。”上官子胤看出了他不想再谈,便也没有追问。他走到橱柜前,隔着玻璃窗注视着那一座座刻着鼎源名字的奖杯,杯身折射的光璀璨而夺目,诉说着荣耀协会那段传奇般的过去。
上官子胤目睹过无数新加入荣耀协会的成员在看到它们时或震撼或憧憬的神情,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总是坐在窗边角落里看书的女孩。
今天也是如此,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全校师生及家长面前讲话,台下倾听的人们热烈地鼓掌,可他总是会想起她手捧鲜花的模样。
“上官,你有没有觉得,命运很不公平?”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人忽然道。
“很多东西都是不公平的。”上官子胤说道,“不过,勇者不会因此止步。”
他伸出了手,笑道:“不信你来看。”
“什么?”龙吟希问道,顺着上官子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长桌尽头放着一个黑色的方盒,共有十个小格,放了八枚金色的勋章。
他睁大了眼睛。
“这是……”
“他们把金勋章带走了。”
他是她的念念不忘,她是他的无关痛痒。
第一章 萧杀
高二的学生没有暑假,孟龄杉现在已经是备战高考大军中的一员了。
她不算特别内向的人,但也绝不是那种爱闹腾的,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多是一个人趴在座位上睡觉或者做题。高三有多重要不用老师强调她也知道,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学,但高考的号角早已经吹响。
在高手如云的C市,嘉禾并不算是最好的高中,升学率就跟那游乐场里头的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今年的高考中嘉禾出师不利,无论是升学率还是名校人数,都远远落后同市其他学校。
学长学姐们成绩不佳,他们便跟着遭罪。
孟龄杉看着挂在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数字,又看了看铺在桌子上的一堆试卷,深感疲惫。
他是她的念念不忘,她是他的无关痛痒。
“龄哥,龄哥你相信我!绝对是鼎源的学霸,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今天就来报道。”
孟龄杉正要写老张刚刚下发的特优班试卷,被熊奕君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才不关心这些呢,就算是鼎源来的又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龄哥,你要小心哪!这两个新同学一来估计就得抢你第一名的宝座。”熊奕君一点儿也没察觉出孟龄杉的不耐,反而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你一定要挺住啊!”
孟龄杉强烈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三遍“别人生气我不气”,心里想着怎么还不上课,好让熊奕君这个大喇叭闭嘴:“谢谢谢谢,心领了。”
同桌的林冰洁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忍耐,以为是熊奕君这句话刺激到了孟龄杉,立即道:“你别乱说,鼎源的怎么了?不一定比咱龄哥强!”
熊奕君没心没肺的,两个女生的弦外之音都没听出来,接到林冰洁的颜色也只是一愣,随即点头傻笑赞同:“也是也是。毕竟咱龄哥也不是好惹的!”
孟龄杉气得差点儿把手里的笔给捏碎。
“别吵了,休息时间结束,开始自习!”终于,就在她的忍耐底线即将被熊奕君突破的边缘,上课铃响了。
这节课本来是老宋的地理课,但是他今天一早就被年级主任给叫走了,就吩咐了课代表乔雨澄督促大家改上自习。
乔雨澄一套怒吼加拍讲台输出,让众人纷纷闭了嘴。
“哎,龄哥。”到底是老师不在,安静了不到十分钟,教室里再次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林冰洁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你说老宋会不会是去接新同学了?”
孟龄杉被一道题卡住,正在较劲。想起刚才熊奕君说她的第一名可能被夺走的话,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儿,便敷衍了一句“不知道”就没再接话。
林冰洁讨了个没趣儿,便转过去和熊奕君八卦了。孟龄杉没了做题的心思,却又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心里干着急。
大约过了坐立不安的十五分钟,在乔雨澄不知道第几次拿着教鞭敲打讲台让大家安静后,教室门被推开了。
老宋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学生。男生一身漆黑的工装,带着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整个人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女生穿着一条鲜艳的酒红色长裙,漆黑的长发束在脑后。
全班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孟龄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是她的念念不忘,她是他的无关痛痒。
“”老宋这一个上午过得跌宕起伏。
作为高三文科B班的班主任,他非常清楚自己班级在年级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地位,并且不止一次羡慕过隔壁A班的良好学风。
过去两年里,为了提高B班同学的成绩,老宋可谓是操碎了心。但要说凭这一点感动了年级主任,老宋自认为不太可能。
所以当老葛来找他,说准备把从鼎源过来的那两个新生放在他班里时,老宋整个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葛主任,不是说这两个学生成绩非常优秀吗?”
“对啊!所以交给你带,我才放心啊!”老葛紧紧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样子让老宋差点儿以为自己创造了什么了不起的丰功伟绩。
“不是去唐老师班上?”老宋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葛,似乎想要确认一遍他没喝醉酒。
“宋老师,B班不比A班差多少嘛!我相信有了这两个学生的加入,你们班的成绩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你要有信心!”老葛拍着他的肩膀,要不是共事多年,老宋觉得自己可能会感动得哭出来。
“感谢主任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看到他是真的打算把这两个新生交给自己,老宋内心顿时充满了欣喜与感激之情,“关于这两个孩子的情况,有什么需要的注意的吗?”
“倒也没什么……”说到这里,葛主任面色有些犯难,“你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是高考考败了,才来我们这儿复读的……”
老宋恍然大悟,立即道:“这个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帮助他们走出创伤!”
“这个……他们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心灵创伤。”老葛说道,“至少就我跟他们的接触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那您这是?”老宋疑惑了。老葛从事教学工作也有二十余年了,以铁面无私、管理严厉著称,老宋还从没见过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见了就知道了。”老葛最后说道,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宋被说得一头雾水,但当时也没多想,只顾着先去跟生活老师联系给这两个新学生安排住宿了。
然而,当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赶到老葛办公室,真正看到这两个传说中的“捡到的宝”时,整个人愣了三秒。
男生一身深色的工装,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一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靠在沙发上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旁边的姑娘倒是正常些,可她身上流露出的令人窒息的镇静和圣徒般的冷漠丝毫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老宋咽了咽口水。
在老葛的再三嘱咐后,老宋将两个人领回B班教室。
“萧澈同学,百里同学,跟我走吧。”他努力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说道。
沙发上瘫着的那个站起来,把两个人的书包往肩膀上一甩,伸出一只手到百里芙蕖面前:“能站起来吗?”
百里芙蕖没说话, 抓着他伸过来的手支撑着站起来。
“百里同学这是……”老宋看着那姑娘接过萧澈递给她的一根黑色的手杖,下意识开口。
“她腿不好,走路不方便。”萧澈解释了一句,语气十分平淡。
“出了次车祸。”百里芙蕖的语气更加平淡,老宋都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姑娘说自己出车祸怎么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啊?那,那可要注意。”他慌忙道。
一路进了B班教室,自习的同学们抬起头。
早就听说要转来两个新生的他们在看到百里芙蕖和萧澈时一点儿都不惊讶,但新同学加入的兴奋劲儿和好奇劲儿还是让他们纷纷鼓起掌来。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两位同学。”老宋笑容满面地说道,转过头看着两人,“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和大家认识认识。”
两个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于是萧澈率先两步并一步跳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萧澈,萧瑟的萧,清澈的澈。来自鼎源中学。很高兴认识大家。”
语气轻快,言语简洁,没有丝毫不妥。如果不是台下同学的小声议论,老宋都差点儿忘了这位爷到现在还没展露他的真容。
“那个,萧澈同学,你这个帽子和口罩是不是……”
“哦,差点儿忘了。不好意思啊老师。”萧澈笑着说到,伸手摘下了那套行头。
这一摘不得了。随着他左手扯掉口罩的动作,台下的人爆发出一阵惊呼。
“我的妈,帅啊——”
萧澈随手抓了抓那一头碎发,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摄人心魂。
“有点紫外线过敏。”他看着老宋,又看了看班里同学,笑道。
台下响起轻微的类似释然的声音。老宋只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原、原来如此啊……”
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病啊?
“我说完了。”萧澈说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到比六月阳光还要明媚。他一个转身走到台下百里芙蕖身边,像预先安排好地那样伸出胳膊,“来,扶你上去。”
“不急不急,百里同学小心!”老宋赶紧说道,生怕她一不小心磕着了哪里。
台下的同学们见状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倒吸一口气。
“我叫百里芙蕖,十七岁,来自鼎源。”百里芙蕖拄着拐杖站稳,看向台下道,似乎是猜到了大家关于她拄着拐杖的疑惑,便多解释了一句,“腿受过一次伤,不过已经恢复了,能走能动。”
他是她的念念不忘,她是他的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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