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练|本杰猫】虚妄与事象的地平线

1 「她们」

“你听说了吗——只要在网络上发布关于负能消息，就会有恶魔在黑夜里找到你，并把你的性命带走。”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都市传说啊。拜托，666的信我已经寄过好几封了，你看恶魔来跟我契约吗？”

解武看着前桌两个在讨论的女孩儿。他在教室里，周围的景物有些模糊，午后的光让一切目所能及的事物都染上耀眼的模糊光晕，在仿若微醺的困倦中，女孩儿的声音渐行渐远，那拉长的曝光让解武甚至看不清她们的身形。

在那身形几乎被光吞没的瞬间，解武稍微愣了一下。他几乎记不清这两个人的名字，但是他仍旧记得那可怕的惨像。

或许是他想到了那刻在海马体中的景象，这周围的一切都在微妙地震颤，在遥远的光辉中央传来了沸腾的喧嚣。一开始宛如蚊音细不可闻的喊叫，在短短的几秒内便逐渐拉近，成为了可以刺破耳膜的尖啸。

随着声音改变的，还有周遭的颜色。先是从余光所瞥到的角落开始，令人心悸的殷红弥漫开来。解武忍不住转头去看的时候，那处已经被彻底晕染上示意着不安和危险的颜色，而原本目所能及的白光也因为他视线的转移而被染色。

“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

解武听清了那几乎要贯穿他的大脑的声音。是那两个女孩的音色，从他本来注视的地方传出。在远处的她们伸出了手，像是半身陷入泥潭之人振臂高呼祈求救赎一般，这一些动作只会让她越陷越深，从不知何处割裂的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液只因为她的动作而愈加难以止住。

解武想冲过去救她们。或许还来得及，医院在学校附近，但是他没办法动弹。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女孩们的面目被痛苦扭曲成了恐怖电影中常见的厉鬼模样。她们在解武面前慢慢死去，然后哭喊着扑过来，嘴里嚷着不明不白的言语……解武相信她们在质问，在哭诉，询问为什么解武不来救她们。

解武流下了眼泪。在女孩们的指甲陷入他脖颈的肉中的同时，他耳中的喧闹慢慢转变成了重金属摇滚的音乐。他在高强度的闹铃中睁开眼睛，汗水和泪水浸湿了他的后颈和鬓角，枕巾上边也有一些被沾湿的痕迹。

早上七点，阳光正好，轻柔地洒在了他的半张脸上。

2「他」

解武是一名警察。

他关掉了吵闹的闹钟，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民公仆该有的样子，没有赖床，爬起来洗漱。他的早餐是昨天晚上下班顺路买的小面包和一个苹果，随后他将泡好的咖啡倒进保温壶里带去了警局。

现在是21世纪，是太平盛世，但警察也没怎么闲着。城市的角落里总有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小偷小摸投机取巧的小问题总是接连不断，昨天他在晚上十点还接了个报警电话，说是有个疯婆子缠上了报案人。解武过去一看，好家伙，附近有名的疯子，隔三差五在地铁站附近绕绕，一边走一边骂粗话，有人不小心暼她一眼她还会指着对方鼻子骂。再看看报案的人，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着学生装但是配饰似乎价格不菲，估计也是没受过啥委屈的主。那个整条街道人尽皆知的家里人不管的疯子看到解武和解武的同事来了，立刻说自己有事想走，不料那个学生——一小姑娘——还抬起伞拦着那疯子。

“你不是说你来接你女儿吗？还骂我怎么怎么样碍着你接人了，你走什么？？”

解武赶紧拉着小姑娘让她把伞放下，那看到警察就害怕的疯子一溜烟跑了。解武对这小姑娘进行了一下思想教育，隔着半个小时无惊无险地和他同事收队了。

想起来就觉得郁闷。思想品德书上说有问题找警察警察叔叔有办法，但是这样的事情，搁现实社会里一摆，这警察也没童谣里那么万能，那样整天大喊着脏话扰乱社会秩序的疯子，最多给送回家，但家里人要是不管也真没办法了。解武一腔热血地想要为人民服务，这上岗五六年，寻衅滋事无理取闹大大小小都见过了，说从不觉得心累都是假的。

他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来回到门边，拿起了一份报纸。

3「它」

报纸，最早在两千年前就有类似的形式出现——用来刊载皇帝谕旨和臣僚奏议等文件及有关情况的刊物，而在五百年前左右，印刷的“报纸”才出现。在当时还不是每天都印刷，只有当有新的消息的时候，它们才会作为一种传递讯息的方式，刊载着它们并不关心的言论，投递到想要了解这些的人手里。

现在它们可不止放一些简单且重要的新讯息了。上到国家大事，下到衣食住行，只要能有地方写的下，哪怕是给缩成蝇头小字都要刊登上去。除了能捧在手心细细摩挲的报“纸”，用电子的方式来传达讯息新闻也是数年前就开始流行的方式。除了刊载的信息量可以更大之外，还可以减少纸制品的需求，简单来说就是环保。二十一世纪了，小学生都知道什么叫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我真的服了，之前发得出去的，改个空格，内容没变，直接不给我发了

解武还是更喜欢这种能捏在手里的感觉，无论是报纸还是书籍。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横行于世的时候，解武觉得这些传统的制品更能让他在浮躁急切的生活中找到能够暂时逃离电子设备带来的大量讯息的短暂居所。

他打开他的老年人保温杯，里面的咖啡冒出腾腾热气，然而不一会儿就被办公室的空调吹散了。解武端起杯子嗦了一口，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苦涩又香醇，滋润过喉咙以后被喉部肌肉放行，顺着食道滑落进胃部。

解武跳过了娱乐部分。他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在乎——除非有哪位娱乐圈大咖违法犯罪。他在乎的……

……那两个女孩儿。虽然不熟，但是解武是在他们死后第一个发现她们的。

那是一个冬天，她们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巷子里，其状态的描写甚至不能通过百田的审核。那种不堪入目样子对还未成年的解武来说过于触目惊心，尤其是当他报警之后无意间听到勘察的工作人员说她们过世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如果早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他在恍惚地离开那里之后，在往后的每一秒空闲的时间中都忍不住这么问自己，尽管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却总是要认为是自己没有做到该做的事导致的悲剧。保护他人的想法伴随着愧疚和赎罪的祈愿化作成为执法者的一腔热血，然后又被繁杂琐碎的工作磨的兴致缺缺。

但他仍旧很在意青少年们的动态，无论是正负面。那小巷中刻在他脑海里，在时间的冲刷下并未淡去，反而是无故增添了夸张的细节——比如那样的梦。

他记得前些天在报纸上看到有青少年压力太大在睡眠中猝死的事情，而一些相关人士在呼吁减压。他忍不住去翻看，看看有没有对应的政策为他们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