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五:一鲸落,万物生
我走进甘肃的一家青旅里,坐在自己的床上,将身上的背包等物一件件摆放好。
对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和周围一片男女正交谈得热络,大约是注意到又有人来了,便将身子微微前倾,招呼着我:“大哥来这里坐,你也是过路的吧!”
我微微点头,顺着他的话拉了把椅子。
这时正是临吃饭的点,其余人三三两两的走出门,不多时就剩了我们两个。
鉴于他先前的热情,我主动问道:“你是吃过了?怎么不去吃饭呢?”
他看起来略微有些讶异我的突然问候:“是啊...吃过了。你也吃过了吧。”
随后我们开始谈话,他话很多,却并不给人一种啰嗦的感觉。经他之口,我知道了他是一家报社的编辑,主攻散文诗词一类的。他今年二十九,研究生毕业,近日是应公司的事物而出差。
大多时候是他在说我在听,等他讲完,他也终于意识到我还没怎么开口,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你呢?为什么来这里?”
“我今年三十四了,刚刚把工作辞了......”
他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很快就发现我没有透露半点关于亲朋的情况。他很会察言观色,明白我这种年纪的人若是有儿女肯定是乐于分享快乐的,而避而不谈的原因定是有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是的,我今年三十四岁,父母妻子都不在了。
我的妻子是一个盲人,她很温婉,也很善良。我们十四年前结婚,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儿子和妻子一样没有眼睛,在他六岁的时候,死于一场车祸,从此妻子就患上了抑郁症。
她说她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我们的儿子,我也一样。
我静静地陪伴着她,她也渐渐的从抑郁中走了出来,好景不长。
毫无声息的,她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吞下了整整半瓶的安眠药,于是一睡不起。
我这才明白她临死前的那段看似释然的时光,是面对自己即将死去的平静。
身边的人逐渐离我远去,我继续工作,似乎也只剩继续工作了。
我只想静静的这样继续下去——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再次寻找另一半的打算。
可是生活跟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半年前,我去医院体检,从而查出了肝癌。
晚期的。
说来也是可笑,所以才叫玩笑嘛。我不抽烟不酗酒不熬夜不在游戏上肝任务,却偏偏得上了肝癌,就连我自己都觉出了奇怪。
拿到体检单的时候,我默然片刻,谢绝了医生住院的建议,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不愧是个高材生,智商高的同时情商也不低。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在意那么多,要活在当下,不是吗?”
“你看我这个先天带病的,这些年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看着他,我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短语,“鲸的温柔”。
他嘴角弯弯的,那轻松的语气让人觉得他仿佛根本不怎么在意,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注意到了面色逐渐复杂的我,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是先天性心脏病啦,医生说活不过三十,不过我觉得我调养的很好,说不定能活到四五十岁呢!”
对于各种职场上的各种应酬,我可以轻松自如的应对;但我不善于交心,我是个理性的人。对于这种揭开自己的伤疤而用来安慰别人的人,我着实见得不多。
查到病症的第二天,我拿着一张辞职申请书到了单位。领导很吃惊,试图留住我:“怎么不干了?要准备跳槽吗?都这么大了,就别走了吧。”
我苦笑不已:“是肝癌晚期,我可没有那精力跳槽啊。”
“那这...你以后虽然不是我的下属了,但还是朋友嘛,有需要及时找我啊。”
我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不过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我顺着话茬接道:“那谢谢了。”
回过神,我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尝试了一次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吐露真情:“那你可真是乐观,我可得学学你了。”
我将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与他说了一遍,他略微愣了愣,看了看人越来越多的房间,主动提出道:“到街上转转吧。”
走出了这家青旅,我这才知道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夜晚。身旁响起他的声音:“其实你挺不甘心的吧。”
我不置可否:“怎么会这么说?”
“好端端的人生,突然就被老天爷降下了这么大的不幸,换做是谁都会不甘心啊。”他微微扭头道。
“我这该算是好的了吧,不还没有到怨天尤人要狠心报|复|社|会的地步呢。”
“也对。”他轻笑,“看你现在精神不错就知道了。”
我微笑着摆摆手,像个看淡生死的哲学者。
我接道:“我可不是永远像表面那么释然的。”
“我想着上天给了我稳定的收入,美好的感情,就注定要剥夺我的另外一些——比如健康。”
“我毫无疑问是有些不甘心。纵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抱怨要坦然,却仍对自己那一丁半点的不幸耿耿于怀,不断地替自己悲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中也不免畅快了几分。他倒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认真的倾听。
他拉着我往一旁的小路走去,小路曲曲折折的,由于几天前刚刚下了雨,还带了几分泥泞。
“这是药田,陇西主产当归,党参甘草一类的也有。”眼前终于开阔,他将手松开,指着前方一片土地说道。
将肩上背的包卸下,他从中掏出了一个盒子,盒子的内里用许多隔断隔开。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背的登山包,又或许是这个年轻人自带活跃气氛的原因,我略微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他一一指着盒子里每个隔断里的药材,给我讲着:“这是党参,这个是丹参,还有白术、茯苓、甘草、五味子、桂枝、生地、川穹,这个和这地里长得一样的,就是当归了。”最后他捻起一个当归,接着道:“医生说我平时不适宜喝那些带有刺激性的西药,就让多注意一下平时的生活习惯。”
我对这些药材一点也不了解,此时便有些新奇,更多的是对这个年轻人的敬佩。
从他身上我清晰地感到一种对这个世界的爱恋,以及他自身的优秀和美好,都是我所仰慕的。
他从当归地里抓了一把当归,放进了盒子里的另一个隔断:“跟这里的主人说过了,他说可以带点走的。先拿回去再加工,走吧。”
我跟随着他,认真地问了一句:“看你什么都会,那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呢?”
这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万一他觉得被冒犯了该怎么办?
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但他几乎是同时,就毫不犹豫地答道:“有啊,鲸!”
我偏偏头等待他下一句话。
“鲸真的是这世上极温柔的动物了,他们生于海又归于海,把自己最后的温柔留给了大海,这是多么的伟大啊!我也想学学鲸呢。”只见他将手抱在脑后道,那双眸子正闪着难以描述的光泽,随后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补了句,“我没有说我
伟大的意思。”
“这样啊,我感觉你已经做到了呢。”给这个人相处,我也不知不觉地放开,那不甘心的心结似乎也消逝了。
“我这几年也算是挣了不算少的钱,打算都捐出去。”他说道。
我淡笑着:“是啊,所以说我觉得你做到了学习鲸。”
我们回到那家青旅,各自睡觉,第二天又回到了各自的旅程。一切就那么理所当然,从相遇到分别。
直到一年后的我回忆起他,仍是忘不了他那句“我也想学学鲸呢”。
我静静地半躺在病床上,看着眼前的这张纸——它将是我的遗书。
【我自愿捐献我名下的所有财产给国家,捐献我逝后所有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我的遗体),这是我所能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
我在最后面一行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
笔尖轻动。
【我想学学你,留下自己的所有。】
回想自己的一生,我觉得没留下什么遗憾了。
我去过东京看樱花,去过澳大利亚的大堡礁欣赏那奇丽的珊瑚,去过佛罗里达最亮丽的棕榈海滩,去过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及其他的各种地方。
我投胎在一个美好的家庭,遇到了温柔善良的另一半,交到了一个相见恨晚但只有一面之缘的知己,获得了一份令我满意的工作。
这一生够了,活的时间短点就短点吧。
在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了沉入海底的鲸,回馈给海所有的温柔。
the end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feng波】竟然也是屏蔽词!记住了记住了
给你们讲个笑话,我查出来feng波是敏感词后,一不小心把这个词又写进去了,就是上面那句,然后发一遍不过发一遍不过,然后我刚刚终于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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