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苏彻霖】《人间疾苦》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人间疾苦》

<红大衣·鬼魂>

刘晓元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透过模糊的玻璃窗照进他整洁的卧房。他推开门，下了楼。偌大的别墅里静悄悄的，那个男人早已经出门去了。

餐桌上摆着几碟简单的菜肴，盘底未凉。刘晓元走进厨房，果然在电饭锅里找到了米饭。

洗漱，吃早餐，洗碗筷，收拾餐桌......这一切结束后，刘晓元记得两天前刚清扫了房屋，于是走向了书房。

呆在家的日子是无聊的，唯有书房架子上那些硬邦邦的东西能用以打发时间。好在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妈妈和老师已经教会了刘晓元认字和查字典，这让他能够把那些书籍上的字都认清。

但遗憾的是，不是所有的书本，都简单到认得所有的字就能读懂。最底下两层的书籍，刘晓元还能够看明白，到了第三层，甚至再往上，就是他无法明白的东西了。

但是除了看书，他毫无办法——那个男人不允许他看电视或者使用电脑，说他会从电视机和电脑那里学会“耍小聪明”。至于“耍小聪明”是什么游戏，刘晓元当时不知道。后来他在书上看到了，童话书里的狐狸喜欢玩这个游戏。他想那是个什么样的游戏呢？狐狸一定会很熟悉。他想见一见狐狸。他好久没有玩游戏了，好久没有人跟他玩游戏了。

“叮咚”。

是铃声响起来了。

刘晓元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那个男人回家是不会有这个声音的。

是狐狸吗？是要跟他玩游戏的狐狸来了吗？

刘晓元放下书到了大门前。“是谁啊？是狐狸吗？”他喊。

他打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一定是狐狸在跟他玩游戏了。他想。

这一刹，他从未玩过的“游戏”确确实实也开始了——视线忽然模糊得像他不论如何都擦不干净的那些玻璃窗一样，然后渐渐昏暗下来，就像他在书房里对着窗子看见的暮色渐渐灰暗下来，直至沉入完全漆黑的夜色里，然后男人的脚步声就会响起。

但是这回响起的不是男人的脚步声了，是风声，是脚踏在楼梯上的他自己的脚步声。

刘晓元想起了男人第一次离开那天，他也是这样打开门，往外走，然后跑在了楼梯上。“呼呼”，风声刮过耳边，视线摇摇晃晃，他就这样撞进陌生的风景。也不知道往哪里撞，反正找个能够撞过去的方向，撞过去就够了。

没有多久他就累了，觉得实在跑不动了，慢慢走。后来又觉得能跑得动了，就又跑起来。跑跑停停，不敢回头，就渐渐往陌生的方向越走越深。其实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就这样硬撑着往前走。

    最后男人找到了他。在深夜的路灯下，黑色轿车追上了他，男人打开车窗，叫累坏了的他上车。

他当然又被带回了家，那个已经没有人会和他做游戏的家，那个只有书本、家务和男人的家。

他不想留在那个家。

于是他更卖力地跑起来，顺着那叫他跑出门、跑下楼的念头跑。去哪里？不知道，跑下去就对了，跑下去就对了。跑不动就走，走不动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再继续跑。

视野中皆是黑暗，过耳却有风声和跑步声。他想这一定就是狐狸的游戏，好棒的一个游戏。

突然他听见了男人的怒吼声，从高高的远远的上方传来。

“耍小聪明的小鬼头。”

刘晓元听见男人是这样喊。男人喜欢叫刘晓元“小鬼头”，于是刘晓元知道了这是在说他。

果然这就是狐狸的游戏。刘晓元想着，弯了弯唇角。

但是很快他累了，久违的疲惫感吞没了他。他停下来喘息。风声消失了，熟悉的，早该有的，男人的脚步声响起来了。

有一种神秘的心绪闯进他的心里，激得血液沸腾。他觉得这叫恐惧，这份情绪让他重新跑起来，拼命跑。男人的脚步声时远时近。

没有过多久，刘晓元又觉得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开始走。但是男人也在走，那脚步声这会儿越来越近了。

熟悉的，沉重的，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陆哥？那混蛋要追上来了。”

漆黑之中忽然响起陌生的男声。刘晓元心中一震。他很久没有听见别人的声音了。这是谁？

很快就有了另一个男声答话：

“我怎么知道这畜生回来这么快！恐怕是他在这空间里动了点手脚，搞不好我们俩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妈的，空间系能力者就是难搞。”

“那现在怎么整？空间的出口离这儿还有好一段距离呢，这小孩体质不行，恐怕撑不到那儿。”

“嘶，还有一个办法，我赌这一把。”

话音刚落，眼前的黑暗尽数消退，被许久不见的楼梯道风景取代。视野中兀然闯进一双长腿，是陌生人的。刘晓元仰起头。

陌生的青年比那个男人年轻很多，个子也更高，身材不胖不瘦恰到好处，一身黑装，还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一边耳朵上挂了颗耳钉。

刘晓元最在意他身上的黑大衣——在书房的椅子上，刘晓元看到过和这很相似的一件黑大衣。男人来的那晚，就有件长得一模一样的红大衣挂在了那儿。后来红大衣不知道哪里去了，被那件黑大衣取代了。他想那一定是那个男人的衣服，虽然他从来没见那男人穿过。

“哥哥，”刘晓元仰着头唤他——很久以前妈妈让刘晓元管这样的人叫哥哥，“你的黑大衣是哪里来的？”

“哈？”青年显然没意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嘴部抽搐一下，“这事不重要。”

“很重要！”刘晓元认真地仰头看着他，“我在家里也看过这样一件黑大衣。妈妈说不能乱拿别人东西。”

“呸——不是，我衣服是店里自己买的，可能就是款式一样，别乱说——不对，这不是重点。”这话音才落下来，青年俯下身来就把刘晓元抱了起来。于是风声又在耳边响起，这回却没有了第二人的脚步声，只有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还在从上方远远地传下来。

刘晓元趴在了青年肩上。他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好新奇。这一定也是“耍小聪明”的一种玩法吧。

“呼呼——”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声渐渐息了。青年停下脚步，把刘晓元放了下来。

刘晓元在地上站定了，看到面前有一簇雪亮的光，门形的，好高好大，像隧道的出口。那个男人就站在出口前，手插口袋，叼着烟，笑吟吟道：“我说这小鬼头怎么可能找到这里，原来是有精神系能力者进来了。正好最近手头有点紧，精神系能力者——应该能讨个好价钱。研究院前几天损失了那么大一所院子，正急需呢。”

青年冷笑着压了压鸭舌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抓住爷爷我。”

“呵，不知道你呆在我的空间里，还哪来的自信。”男人抬手打了个响指，四面八方便有黑藤疯长出来，蛇一样迅速冲向青年，要往他身上缠。

青年却一动未动，面上的笑始终未变。男人的脸色却逐渐由得意转入惊恐，全身颤抖起来。

他看见了什么？

那些藤蔓竟然穿透了青年的身体，自顾自地往他身上绕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缠到。

“你......”男人感到难以置信，“难道你的能力是灵魂出窍？”

青年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单纯的精神控制而已。”

“那就是幻觉！你制造了幻觉！”男人吼道。

青年还是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我，是个鬼魂。

“你可以在漠城日报上找到我的名字——谌家独子，谌许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