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 | 九色】桃鲤

1.

我是那九重天上的一条锦鲤。

天界的有一片桃林，桃林里有一汪酒池，酒池里有一条橙红色的锦鲤，那便是我。

吸收了九重天上浓郁的灵气，我也渐渐开了灵智。

孕育出灵智的那一天，我看到了漫天的桃花，桃花片片飘落，落在酒池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咦，这儿为何有一条小鱼？”那人温和的笑颜落在我眸中，就像桃花花瓣落在酒池里一样，他的出现，在我的心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然后，我也有了要陪伴的人。

轻柔的风将席卷着桃花花瓣，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那人的肩上。

我在想，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像是那漫天的桃花，似有千万种风清揉进他的眼中，似是揉进了星芒万丈。

他是九重天上闲散的仙人，时时会靠在桃树枝上，与我说着九重天上各种各样的趣事，兴起时也会小酌几杯。

拖他的福，我也知晓了天地间许多的奇闻乐事。

2.以后的几百年里，我们相伴着度过。

我化形了，在一个平静的夜里，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酒池上。

在清凉的夜风里，我忍着化形带来的疼痛，满池打滚。

第二日，那人看到我，脸上绽出一抹笑。

脱下身上的衣袍盖在我的身上，揉了揉我的发，说：“我的阿鲤长大了。”

似是老父亲对女儿懂事了的感叹。

衣袍上还带着他遗留下来的温度，我裹着他的衣服，闻着熟悉的花香，抬头望他。

可是，我们不是父女。

我是喜欢他的呀。

多年来的爱慕深深的藏进了心中。

后来，九重天上的闲散仙人多了一个小小的跟班。

仙人唤她阿鲤。

3.

闲散仙人像个老父亲似的，带着她到处窜门，认识了不少的仙子仙人。

她也从别人的耳中得知，自己喜欢的人，名唤临渊，是名桃花仙。

可是我知道他不只是桃花仙。

许多人望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敬畏，带着恐惧。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会被人害怕呢？

我认识了清冷的月神，认识了娇羞的花仙，认识了爽朗的太阳神，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在她看来，他们是朋友。

在临渊的照拂下，我在九重天上过的如鱼得水。

还给自己取了个大名，池浅。

我只喜欢他喊我阿鲤。

4.

月神是一个清清冷冷的仙子，总喜欢穿一身白衣，对谁都是一脸冷淡。

但是她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

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我以为。

想起来临渊也是总穿着一身白衣呢。

我机灵一动，去做了一身白色的衣裳。

酒池倒映着她清秀的面容，她忍不住裂开嘴笑起来，池子里的倒影也跟着笑，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看起来像情侣衣呢。

忽然，池子里又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你在傻笑什么？”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望着他。

“我换新衣裳了，好看不？”我领着裙摆转了一圈，白色的轻纱飞扬，仙气十足。

他仔细的看着我，良久才道：“嗯.....有点丑，你不适合穿白色。”

我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唇角的弧度逐渐塌了下来。

他看着我的模样，又道：“你还是穿红色橙色好看。”

我心中钝痛，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一身白衣。

丑吗？他是，不喜欢我跟他穿同一色系的衣服么？

我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扯出一抹笑容，抬起头来望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说：“啊，我不过是看到阿蛊裁了几件新衣服，看着好看，就讨了一件回来......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换下来。”

一丝丝的疼痛揪着她的心，她慌乱的推开他，快步走了出去。

5.

离开的桃林，就觉得天色有点暗沉下来了，凉风吹起我的裙摆。

我有些无措，站在桥上不知道要去哪儿好，只是望着荷花池嬉戏的锦鲤。

心中有些委屈。

“你在这儿做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过身望去，白衣仙子缓缓朝我走过来，眉眼清冷，气质浑然天成，是自己比不上的。

也是，她是天上正儿八经的仙子，自己只是一条走运得到机缘的锦鲤，比不上，压根比不上。

“月神。”我喊了她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跟临渊吵架了？”她望着我发红的眼眶，心中了然。“无处可去的话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6.

月神的宫殿也是如同她整个人一般，清冷。

月神给她倒了杯桃花酒。

我伸手拿过去，一阵桃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我好奇的握着手中的杯子，用手指描绘着杯子上的花纹，只觉得，真好看，我的心情已经平息了不少，眼中充满笑意，望着她：“原来你也喜欢喝桃花酒，临渊也总喜欢在夜间小酌一杯。”

月神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而后望着我笑：“其实啊，我喜欢的酒可多了，不过我想你也是喜欢桃花酒多一些，就拿出来给你尝尝。”

我眨了眨眼，直觉眼前的人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却又看不出来。

我细细的描绘着她的面容，果然是九重天颇负盛名的美人，嗯，好看。

气氛沉寂了下来。

两人各怀心事的喝着酒，不知不觉的喝到底了。

“池浅。”月神皱了皱眉，望着我，有些话想要对我说，却像是难以启齿一般。

“怎么了？”因为喝了酒，我的脸上有些红扑扑的，清澈的眸子倒映出她的面容。

月神望着我清澈的眼神，别开了眼，有些不忍。

最终握了握手，对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临渊？”

多年隐藏的心事轻易被人识破，原本绯红的小脸更红了，我有些慌张，心在扑通扑通的跳着，牙齿轻咬着下唇，低下头来，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

月神看到她这模样，了然。

“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月神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不忍的别过头，“你们两个，要想在一起，很难。”

7.

“为什么。”我艰难的问，声音有些苦涩。

“因为你是妖。”她说。

“妖？可是，我身上没有妖气。”起了水雾的眼睛透露着茫然。

“即便你生于九重天，即便你吸收了天地间多少灵气，你始终是妖。”月神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定定的望着我，她微寒的目光让我隐隐有些不知名惧怕。

“你知道吗，人与妖不得相恋，若是相恋，必遭天劫，不得善终。”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临渊带回来的话本子里，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故事，当时就虐的我哭了出来，被临渊笑话了很久。

可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妖。

我没有妖气，为什么会是妖呢？

我茫然的望着她，心揪着痛：“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月神眉头紧皱：“我倒是听说有一个办法。可是，你能忍吗？”

“什么办法？”

8.

“要成仙，必须要将你身上的妖骨剔除，然后换骨。”她说，“植入仙骨后再历经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方能成仙。”

我信她，才问她。

后来证实了我是有多么的愚蠢。

剔骨，听起来很痛的样子。

但是啊，我还想留在他身边，我想跟他一起度过光阴，看天上浮云游动，卧在桃花林里，看漫天桃花飞舞，闻着桃花的香气入眠。

我想，站在他身边。

9.

我回到桃花林时，他正靠在桃树上，墨发如流水一般披散在肩，面容为醺，眼神却亮晶晶的，温柔的望着我，我心中的不安顿时化为一滩水，满眼都是他，只是他。

我佯装生气，冷哼一声，却来到他身旁，坐在他旁边。

“喂。”他眸中含笑，点了点我气鼓鼓的脸颊，“生气啦？我并不是要说你丑，你长得挺好看的，嗯，挺对我胃口。”

或许是他无意的，我却听得脸颊发烫。

不转过头，不理她。

其实我并不生气，我已经想好了，只要站在他身后就好了，其他的，就是奢求了。

“明日是蟠桃宴，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总馋着蟠桃园的蟠桃，他是知道的。

明天？

我思虑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明天吧。

清风拂面，两个人靠在一起，在风的吹拂下逐渐睡了过去。

10.

蟠桃宴如约而至。

“跟紧我，别乱跑。”临渊注意到四处张望的我，轻咳了一声，道。

“好的，明白了。”我嘿嘿的笑着。

仙子仙人们都有特定的位子，我跟着临渊走了进去，一时间四处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临渊身上，其中很大部分是仙子。

我抬头望着临渊俊俏的侧脸，那些目光让我有些不舒服。

眼珠子转了一圈，我眯着眼睛笑，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临渊回头：“怎么了？”

我眨了眨眼，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问：“蟠桃好吃么。”

临渊有些无语，点了点头，语气有说不出的宠溺：“好吃，等会吃多点，让我的也让给你。”

“好咧。”我裂开嘴笑。

果然，大部分目光从临渊的身上转到了我身上，目光灼灼，像是要把我刺穿。

我有些怂了，嘿嘿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临渊有些无奈，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去到他的位子上。

咚，咚。

我感觉我整张脸都要红透了。

12.

我来到诛仙台时，月神已经早我一步到达。

我跨了进来，只觉得这儿戾气太重。

月神站在诛仙台中央，眺望着远处，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度了一层神圣的光。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手里捧着红木盒子。

“开始吧。”我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往她身边走。

月神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散发着银白光辉的灵根。

天空暗了下来，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发迎风而舞。

月神抬手，银白色的光辉笼罩着我，升至半空，我朝蟠桃宴的地方眺望着，虽然看不到，但是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说笑声。

纯白的光芒从我腹部亮起，那是我的灵根。

灵根？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早已退出结界之外的月神。

月神淡漠的望着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

剧烈的疼痛淹没着我，我忍不住尖叫出声来。灵根硬生生的被人抽出来，化为星光，消散在世间，修为在溃散。

我从空中跌落，重重的砸在地上，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我支起颤抖的身子，朝结界外望去，嘴唇颤抖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

腥甜不断的从喉咙涌上来，我咳得撕心裂肺，一口又一口的血咳出来，我用手捂住唇，想要止住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

灵力在溃散，我是挡不住天雷的.

这个认知让我惶恐，害怕.

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往蟠桃宴那处望去，支起身子踉跄的站了起来，想要逃出去.

摔倒了，就支起身子，一点一点的爬.

不想死.不，还不能死，要见他，还要陪着他.

13.

明明是风和日丽，天边却响起一道雷声，蟠桃宴上的临渊拿着酒杯的手一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望着旁边的座位。

他的阿鲤似乎出去了好久了。

他思索了一下，放下酒杯站起来。

平时叽叽喳喳的人儿才离开了一阵子，就有些想她了，罢了，去寻寻她吧。

一道雷从天上劈下来，我躲闪不及，雷硬生生的砸在我的身上。

疼啊。

我疼得直发抖，无力的撑起身子，想要躲下一道雷，却无力的砸在地上。

没有力气了，连呼吸都扯着全身疼。

想他，想见他，想再见见他，我们不该这样，我还没有向他道别，我还想陪在他身边。

天雷不断落下，已经记不清是第几道，我已经受不了了，怕是下一道天雷落下之时，便会灰飞烟灭吧。

“阿鲤！”

恍惚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空洞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光彩，我望过去，望见他惊恐的神情。

我觉得有些新奇，从未见过他出现这样的神情。

我对他绽出一抹笑，想：我一定很丑吧，七窍流血，对不起啊，留了一个不好的印象给他了。

最后一道雷落下，世界安静了。

14.

百年后，九重天上，桃花林中，酒香四溢的酒池里，有一条小小的锦鲤。

那就是我，我灵智初开的那一日，看到了桃花漫天，有人在轻笑着。

“终于找到你了。”

眸中撞入一道修长的身影。

温柔的面容在我心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是后来的几百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15.

桃花林的日子挺悠闲的，睁眼能看见漫天的桃花，只是有些无聊。

酒池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过有时候会有人来敲我。

是一个清清冷冷的仙子，长的挺好看的，但是好像是一个疯婆子。

有时候她会坐在池边哭，有时候她会坐在池边笑。

有时候她会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很疑惑，我得罪她了么？

但是总的来说，日子过得挺悠闲的。

16.

我吸收着日月灵气，很快就能化形了。

在我化形的那个夜晚，那个仙子又来了。

她站着，我坐着。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清清冷冷的，面无表情，她说她叫月神。

她说她认识我很久了。

我可不信，我才是一个刚刚化形的小锦鲤。

怎么可能会认识天上正儿八经的仙子呢。

17.

她将我带去了冥府。

冥府天色暗沉，煞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跟她躲在奈何桥边的角落里，望着桥边站着的修长身影。

啊，是那个桃花一样的少年。

少年身穿白衣，白衣上沾着许多血，似是要将白衣染红。

似乎察觉到目光，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笑了一下，目光温柔的望着我。

我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很疼。

他眼中带着洒脱，似是没有遗憾了，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我的心空落落的，愣愣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的桥那处。

月神泣不成声。

18.

月神说，他为了我受了天罚，还要遭受十世之苦。

但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呀？

可是心脏的隐隐作痛骗不了我，也许，我们真的认识？

但是什么时候？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他要替我受天罚？

“你愿意随他一起么？”月神问。

“好。”鬼使神差之下，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