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ts浮光掠影|司马靖】说书—蒲苇纫如丝

经历很多，反而无话可说。

旧坑重开，大概率一次性发完，不会配文字了。

诸君安好。

本帖属于浮光掠影

公告楼：

1．禁止水贴，插楼。

2.接受友好建议不接受喷，原谅我玻璃心。

3.文章本人则原创，他人文字已经过询问，授权。

错字更正楼：

二楼dd

三楼目录楼：

此贴将叙述 蒲苇 的几个故事：

《白子》

《故土》

《西风独自凉》

《平君》

蒲苇的文字总带有她自己的风格，在字里行间淡淡地，将最真挚的情感揉入墨里，铺陈开来。

是很特别的小说文风，至少使我印象深刻，希望也能博诸位一笑。

寄语：

再接触到自己写的这个故事是在两年后，那时候的我就想着，真的会有那种可以为了对方不顾一切的友情吗?真的会有那种在相处时候没有一丝算计和埋怨的友情吗？我不相信。我相信的，是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友情，但也一定会有摩擦，算计，不和，小心机。于是，《白子》就这样出来了，我想看看，在极端一点的情况下，陶婉和邬白子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朋友会是什么样?陶婉那么清高，她会理解白子的作为吗？白子那么现实，她会去维持和落难的陶婉的友情吗？写到最后，我发现，虽然她们两个人的结局不算很好，但是我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是有那样的友情的。邬白子做的所有事好像都是从“利己”的角度出发，但是，她会用陶老爷的名义给陶婉寄三年的信和学费，会用自己所有打拼下来的积蓄救陶婉，她们俩谁都不能理解谁，但是又谁都不能放下谁。

                                                                                           ——蒲苇

民国三年。

“该死的小畜牲，整日尽知道往外跑。”

邬白子不理会身后阿娘的咒骂，飞快地穿过湿漉漉的小巷，蹑手蹑脚地进了一家宅院的后门，顺着青石板路悄悄走进宅院北边最精致的院子里。彼时院落里正好响起女子读书的声音，清脆明朗，带着丝丝傲气，白子暗自欢喜，今日她总算不曾迟到了。她又飞快爬上院落里最高的那棵槐树，躺在枝干上，静静听着。许是昨夜替阿弟缝衣太晚，邬白子竟在树上打起盹来。

“小姐。”树下的婢子突然唤院落里的女子，白子一惊，脚下悬空，竟从树上摔下来，昏了过去。

彼时白子醒来，就这样看见了陶婉。

正是十月入秋，陶婉身后的窗户开着，屋内有丝丝凉意。她着入秋缝制的袄裙，一头乌发编的极是精致，坐在檀木椅上看书，高雅又温润。白子怔住了，她往前从未细看过院落里读书的女子，而今一看，五味杂陈。白子低头，是先前摔下来时身上沾染了泥垢，本就脏兮兮的粗布衣更显难堪，再看身上盖着的锦被，是她一辈子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陶婉笑吟吟走过来，坐在床边，问她：“先前你从树下摔下来，昏了过去，我怕你出什么事，便找来大夫给你瞧瞧，如今可还有什么不适？”

邬白子笑的明媚，摇头。

陶婉复问：“我叫陶婉，取自‘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你呢？”

“邬白子，”末了白子十分自然地补了一句，“因为我阿娘望我给将来的夫家生个白胖小子。”

此言让陶婉一句“这名字真好听”梗在喉间，只得一笑。

“你先前为何躲在树上？”

“为了听你读书，”白子十分认真道：“我阿娘不让我读书，我知道你每日卯时都会在院子里读书，所以每日都来，只是你不知。”

陶婉兴奋道：“既是这样，往后你每日都来，我请先生一起教你我二人，如何？”白子双手一摊，静静道：“我没有学费，阿娘也不会让我来。”

“此事简单，我便说同父亲说房中缺一名伴读，你同我年级相仿，又兴趣相投，最合适不过，至于你阿娘，我便交于张妈去办，定然稳妥，可好？”

白子攥紧了棉被，一笑：“好。”

“往后，我便叫你阿邬。”

“是，小姐。”

“谈什么小姐，说你是伴读不过是找个由头，你唤我小婉，同我母亲一样唤我，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总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白子只是笑，不说话。

    至此，陶家小姐陶婉身边，多了一名伴读的婢子，阿邬。

转眼半年过去了，陶婉和白子相处地异常融洽，有些日子书读到深夜，白子便干脆宿在陶府。白子的阿娘果然如陶婉所言并不阻挠，待白子的态度也日渐温和，活像得家中了不得的菩萨，只是白子向来冷眼看着阿娘的殷勤。

陶婉的北院自从多了白子添了不少生气，张妈命人在槐树下做了个秋千，陶婉和白子常常挤坐在一处聊天，白子的吃穿用度也因为陶婉暗地里吩咐张妈而好了不少，面色开始红润起来，衣裳也不再是只一件破烂粗布。

这一日，白子在家中突然发起高烧，脑子昏沉，手心冒出层层冷汗，她深知陶婉给阿娘再大的便宜也决计不会给她花这看病的破财钱，她赶忙披上外衣跌跌撞撞跑向陶府，所幸走过许多次，即便是夜间也无大碍。 陶婉听到门外有微弱敲门声，披上外衣，刚打开门，白子便在门口昏过去。她急忙抱起白子，无奈力气是在太小，只得着急去唤醒张妈，再使小厮去请来郎中。

笠日。

白子醒来时是在陶婉的榻上，她睁眼，觉得心口沉重，望去，是陶婉坐在床头将头伏在自己心口上，睡得香甜，白子顺势将棉被往陶婉身上披，不料陶婉睡得浅，这一披便醒来。

陶婉见白子醒来，急忙唤来张妈去端熬好的汤药，复替白子掖了掖被角，道：“你可算醒了，郎中说你这乃是极凶狠的大病，幸得昨日医治，你不知道，你突然倒在门口吓坏我了，我就怕你在我面前死掉了，张妈说只要你心还跳着，就还没死。我便伏在你心口上，听你的心跳，一声一声地，便睡着了，如今你无恙便好了。”说着陶婉打了一个哈欠。

白子从未见过这样的陶婉，衣衫不整，面色乏倦。

后来邬白子想起这一桩事，就恍然，她们的命运从这里就开始不一样了。

她早该知道的。

邬白子鼻子一酸，抱着陶婉哭了起来。

仿佛有一声长叹消散在十月的傲风里，白子从怀中摸出两根编的精致的红绳，一根缠在陶婉手上，一根缠在自己手上。

曦光中，红绳上的铜铃随着入秋的凉风叮当作响

白子的娘惯是个欺软怕硬的，自从张妈来自家走了一遭，她便知道这丫头好心计找了个靠山，往后怕是少不了要看她的脸色，不过这样也好，那小姐给自家送了不少东西，这小儿子娶老婆便有了许多保障，她一向知道自己生的这个小杂种心高气傲，从未看得上自己的家和周遭的人，她愿意去攀龙附凤便随她，只不要连累自己和儿子便行，也省得再白白养了个别家的媳妇。

白子娘的这些个心思，白子一贯知道，富贵人家的尔虞我诈可怕，穷苦巷子里的心思又何尝不让人心寒，她从小就知道，她邬白子的路，只能她自己走。

“白子，我父亲要纳四姨太了。”这日，陶婉坐在秋千上，对后面正在推的白子说：“我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不过是南院多了个争风吃醋的老女人，只是我娘走得早，我实在不想应付这些个龌龊的事，再说了，”陶婉仰头捏着白子的下颚，笑道：“父亲要娶的都是庸脂俗粉，连白子一半清秀都没有。”

陶婉嘻嘻地笑着，白子却暗暗低下了头，看不清眼里的思绪。

此后一连几日，陶婉都不再见到白子，从前白子一日不来，陶婉都会遣人去接。可此次张妈亲去问，竟连白子娘也不知道去处，只说是白子有事外出。

“小姐”，外面张妈进来，行礼道：“南院来消息，说今日申时新纳的四姨娘来咱们北院给小姐请安，小姐可要吩咐下去准备见面礼？”

陶婉一听，心中一悸，极不安稳，她轻轻道：“你看着准备便可，免让人觉得我北院刻薄了她，”末了又道：“你去找找阿邬，我今日着实有些不安稳，她在我身边终归是好的。”

张妈应下来退了出去，余下陶婉一人在房中，瞧着窗外槐树落叶。

终究要枯萎了。

下午申时。

陶婉坐在秋千上捧着《易经》，打扮得极显清秀灵动又带着丝丝傲气，一举一动正是名门望族的模样，张妈走进，面色有些难看道：“小姐，老爷身边的刘妈带着南院的四姨娘来了。”

“小婉”，随着这一声，陶婉回头望去。

《易经》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阿邬。

陶婉后来想起这一回，仍为阿邬的美貌所惊，她向来只是同阿邬交好，并不曾在意过阿邬的相貌，配着深色的粗布，便也只是一个将将的清秀，可此般模样的她，竟让陶婉也有些自惭形秽，阿邬着一身深红袄裙，一头秀发被盘起来别有蕴味，秋风吹过，她就这样站在不远处。

这边阿邬笑得温婉，道：“小婉，你瞧着我的新衣裳怎么样？”

彼时陶婉怔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她着的，正是陶府姨娘的装束。

便是在这一刹那，她越过秋千，狠狠给了阿邬一巴掌。

阿邬白白受了一巴掌，也不动，只是低头冷冷笑了一笑，复又向陶婉一笑，笑得凄凉。

陶婉眼睛有泪，狠推了一把阿邬，道：“邬白子，这个人是谁都好，为何，就偏偏是你？”

阿邬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仍旧微笑：“小婉，这新衣裳是老爷找上海最好的绸缎和绣娘给我做的，我一辈子，一辈子都没用有过。我料着你也定觉得它很好，只是你不爱红色，觉着庸俗，可对？可我，就偏爱这样庸俗的东西，比如这身衣裳，比如荣华。这就是我愿意成为你父亲的小妾，跟别人共侍一夫的原因。”

“那你莫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从那天你我在这棵槐树下相遇，可笑我陶婉，待你实在当得上真心真意，却不知你根本不需要，”陶婉越说越急促：“沈家的小姐说的没错，果然是贫民窟出来的贱蹄子，今日我权当是瞎了眼，张妈，见面礼也不必送了，我看这秋千就挺好，择日你去找来工匠拆了它送去南院，四姨娘家寒酸的不像话，我看这秋千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说罢陶婉便回了房中，徒留阿邬一人站在槐树下良久不语。

身后的刘妈替阿邬披了件披风，小心道：“外间风大，四姨娘仔细伤了身子，还是回去吧，依老奴看，小姐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姨娘给它些时间便自会好的。”

阿邬淡淡一笑，捡起地上的书卷，抱在怀中回了南院。

这一夜，槐树的叶子落的愈发厉害，夜间的风也是凉意伤人。

第二日，阿邬早早地独自到了北院陶婉房外。

张妈把房门打开，阿邬迎来便是陶婉的冷讽：“这大清早的怎的四姨娘来了北院，莫不是想念北院的粗茶淡饭了，真不巧，昨日四姨娘的东西我已经遣人送去了南院，我北院容不下四姨娘这尊贵佛，这里再不与你相干，回吧。”

“小婉”。

陶婉就着张妈的手披上一件外衣，冷冷道：“四姨娘如今既成了父亲的小妾，便该懂些规矩，我乃陶府的小姐。”

阿邬面色淡淡，递过一本书：“我本是来还书的，只是方才听你所言，委实有些失望，我原以为你当时我知根知底，了解我的品性，也原以为你不会如此孩子气。”

陶婉面色温怒：“我何故要对你知根知底，邬白子，你可也曾觉得有些许对不住我？”

阿邬抬头盯着陶婉：“小婉，我如今不想究对得住谁，对不住谁，也不想究是对是错，我只想看于我而言，是弊是利。人活在这世上终归要有目的，而我做这些，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小婉，你被老爷保护地太好了，锦衣玉食，所有人都宠着你，以至如今已有了自己的人际圈子，是淮安有名的才女，你生来起点就高，那我怎么办？我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代表我会一辈子甘心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你生活优渥，所以根本接受不了身边之人些微对不起你的事，所以昨日你那样生气，甚至羞愧，所以你看不上我这些个不择手段，可我没想到，你想了一夜竟还是如此的愚蠢，陶婉，以后你就会明白，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陶婉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觉得认识到了真正的阿邬，不卑微，不胆怯，不退缩，不犹豫的阿邬。此后的许多日，陶婉都坐在秋千上发愣，脑子里尽是那一天阿邬讲的话，张妈已请人来了三趟，每每请示小姐可要拆了秋千，小姐都默然不应，只是捧着书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最终张妈只得作罢，亲自送了一对玉如意去南院。

每一个夕阳之下，都是风吹动了陶婉手中泛黄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