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月小说集】同人版——白空纪元

    黑剑的剑锋「凛」地一声微微颤动。恰如两年前的启程之日在远方天空轰起的雷鸣余响穿越了时间，传递过来一般。

    ——靠你了，搭档。

    ——在一切战斗都结束之后我会给你起个名字的……助我一臂之力吧。

向右手中的爱剑默念后，我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猛地停下。

    所有的杂音、背景，就连温度也都远去。视界中仅存在着我和弑神之剑，山海和冰封理想之剑。我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发自内心地恐惧着，并且等待着这一瞬间的到来。

    ——上吧，山海！！

    边迸发出无声的咆哮，我猛然地一蹬地面。

    山海依旧把剑架在中段一动不动，等待着我的攻击。

    对于如今能随心所欲地运用亚斯特流剑术与高位神圣术的优吉欧来说，小花招是不管用的。我在转眼间就冲过十五米的距离，借着毫无保留的突进速度释放出右上段斩击。

    相对的，山海以踏破地面的阵势迈出一步后，双手持剑，将其从右下段往上挑起。

    漆黑与白银的刀刃猛烈碰撞，释出耀眼的闪光并被弹回。我判断出在这个距离暂时无法以秘奥义【Sword Skill】分出胜负，于是把左手也握到柄头上，改为双手握持。顺应附于沉重的剑上的惯性力量，描出最短的轨道把剑高举到头上后，

    「喔喔喔！」

    把积存的空气全部转化为气势并将剑挥下。

    剑的规格和剑士的技术都是同水平的话，就不可能依靠横斩或是斜斩完全把全力的垂直斩击格挡掉了。能够作出的对应就只有抱着相互抵消的觉悟使出同样的技能，又或者是逃开剑的攻击范围，从两者中择其一。

    可是由于刚才的一击，山海的剑划到了右边，无法举起。而且，他的身体中心也向右歪斜，不能迅速往后跳开。这一次，能打中——！

    我把会使技能变得迟钝的踌躇尽数抛开，将剑一挥而尽。

    黑剑的剑锋，捕捉到优吉欧那为青银色装甲所保护的左肩口。

    不管契元骑士的铠甲拥有如何的高优先度，防御力也不会足以将神器级武器的全力一击弹回。

    剑释放出尖锐的金属声砍入装甲，带着刹那间的抵抗感一直砍至正下方。一道光纹呈一直线从山海的左肩处游走至胸口。

    紧接着，玻璃质的破碎声响起，厚重的装甲碎开了。

    飘舞于空中的金属碎片，掺杂着深红色的飞沫。从手感来看，虽然不算重伤，但我的剑终于砍中了优吉欧的身体。

    在意识到自己伤害了挚友的瞬间，我也在同一个部位感觉到如同被砍中了般的痛楚。虽然不禁为之皱起了脸，但是我也不能在这里停下手。在垂直斩击到达地面的瞬间拉回手腕，动用全身的弹性使出追击的上段斩——

    伴随着「嘎」的一声钝重的冲击声，黑剑被弹向了正侧面。

    尽管山海的左肩到胸前刚被砍了一刀，但痛楚没有使他的身体哪怕一瞬的硬直，而我的剑则被他用右脚的胫甲踢飞了。

    我察觉到他的那个动作是为了反击而踏出的一步，随之在战栗之中拼命地侧过身体。同时，青蔷薇之剑呼啸着从左边袭来。

    虽然好不容易才使头部避过了直击，但是也没能完全避开，左肩被横着切过了一刀。感受着不同于痛楚的如冻结般的寒冷，我毅然地用右脚向地面一蹬而起，以受伤的右肩朝着刚挥下剑的优吉欧用力一撞。

    令人头昏目眩的剧痛就在这时绽开，一滴滴鲜血在空中飘舞。

    在红雾的对侧，我看到山海在将要跌倒前用力踏住左脚站稳了。

    在那个姿势下，是不可能马上作出反击的。我将爱剑换回单手握持并架至右上方。黑色的刀身随之为鲜艳的水色光辉所包裹。

    秘奥义【Sword Skill】，单发斜斩slant。若是这一击能命中优吉欧的右肩，那么两肩负伤的他就应该无法像刚才那样灵活挥剑了。

    「啦……啊！」

    呼喊并准备释放出技能的那一刹那。

    山海的身体内侧，迸发出绯色的闪光。

 是剑技的光。可是，能在右背朝向对方的姿势下使出的攻击，并不存在与亚斯特流中。

    哪怕我惊愕地睁大双眼，现在也无法把剑停下来了，Slant已被发动。

    在一瞬间过后，山海的身体呈逆时针猛烈地回转起来。从左往右的水平斩击牵引着红光的轨迹袭来。

    那招剑技……是双手剑单发技能Backlas。在被对方占据到背后位置的状态下，以逆转一击为目的的反击技。

 
    不过，我未曾向山海传授过这种技能。

    强烈的冲击将这番思考击得粉碎并吹至四散。我的Slant和山海的Backlash激烈碰撞，双方的剑再次被猛地弹开。

    鲜血从彼此的肩膀上划出虚线的同时，我和山海就如被吸起一般，以完全相同的动作把剑高举到正上方。

    两道刀刃迸发出深蓝色的光。

    单发垂直上段斩击，《Vertical》。

  说是垂直，其实技能的轨道并没有严密到那个地步。Vertical一般也会往惯用手的那边倾斜十度左右，所以如果两人面对面同时使出的话，轨道会相互交叉，冲突后便被弹回后方。

  我一边透过飞散的火花凝视着山海的眼睛，一边从紧咬的牙齿的缝中挤出声音问道。

    「……刚才的招数，有名字吗。」

    保持着如冻结的水面般的表情，优吉欧轻语道。

    「……水之启元流，《逆浪》。」

    这是在哪里听过的流派名呢，我没能马上回想起来。皱眉细想后，才终于注意到。

    水之启元流。那是至今年三月前，山海在魂浪星里，看见身为水之启元契灵者渚的流派。

    由于它比起亚斯特流与诺尔吉亚流，是个粗陋又毫无修饰的剑技体系，所以它和我所侍奉的汐老师的修纳剑流一样，为上级贵族出身的学生们所轻视。

    然而反过来说，那也就意味着具有实战价值。在山海随侍的一年中，火华学长应该为他作了这个流派的启蒙吧。

    如此一来，这里就又存在一个不能无视的谜了。

    「山海……你还记得，教你这招剑技的人吗。」

    我边往相交的剑中注入浑身的力气，边再次问道。

    片刻后，传来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既不知道，也没有兴趣。」

    虽然应该和我一样使尽了全力，但不论声音还是表情都极度冰冷僵硬。

    「我只要记住那个人就行了。为了那个人握起剑，为了驱除那个人的敌人，我才得以生存于此的……」

    「………………」

    果然，不仅仅是我和梦苒，似乎连汐老师的一切都忘记了。另一方面，剑技的名字和使用方法却还记得。

    如果成为了契元骑士的人类的全部记忆都被重置的话，就会失去至那时为止所修炼于身的剑技以及习得的神圣术。所以神使奈亚编写了名为《契元之仪式》的复杂的处理方法。

    并非完全消除对象的记忆，而是通过妨碍记忆的流动使他无法回想起来。虽然不清楚具体逻辑，不过可以说这和现实世界中的逆行性健忘，也就是即便失去自己与周围的人的记忆，依然保留了有关语言和生活的能力，这一所谓丧失记忆的症状很相似。

    而阻断了记忆的流动的障碍物【Blocker】正是插入到山海的灵魂——Fluct Light之中的敬神模块。现在插入了模块的领域里，原本存在着谁的记忆呢。明明只要搞清楚了这一点，说不定就能让山海醒过来了…………。

    不对。

    要打破奈亚的幻术，仅凭话语是绝对不够的。

   假想世界的剑拥有着更胜于多边形所组成的物体的意义。正因为将己身的性命托付于其上，注入刀刃中的东西才能够直达对方的灵魂。从憎恨中解放出来的剑在某些时候能够超越话语，使人得以心灵相通。我是如此坚信着的。

    包裹了咬合着的两柄剑的Vertical的蓝光，就如相互抵消一般逐渐淡薄。

    要趁现在，绞尽我剩余的力量的最后一点一滴。

    为了把我的一切都传递到挚友的心中。

    「山……山海——————！！」

    剑技结束的瞬间，弑神呐喊着高举起剑。

使尽浑身解数。被弹开了。山海的斩击。用剑的根部弹开。两人一同止住脚步，在最短的距离之间不断地挥舞着剑。双剑无休无止地产生出冲击与火花，周围的空间为声与光所盈满。

    「哦……喔，喔喔喔————！！」

    我吼叫起来。

    「嘿……啊，啊啊啊————！！」

    山海也第一次释放出吼叫声。

   要快。要更快。

    面对我那既非型亦非技更非战术而是出于本能的连续攻击，山海毫不迟疑地紧逼过来。

    双剑每有一回合相交，我就感觉到不可视的壳绽开裂缝。

在两年多一点前，在白空恒星里相遇不久的我和山海，有做过这种事吗？

    正在裂开的……是我的记忆吗…………？

   咔钦——！的一声强烈的金属音响起，打破了一瞬之间的出神状态。

    以绝妙的角度碰撞的黑剑与冰封理想之剑抑制住彼此的威力，再次于交叉状态静止了下来。

    「…………山海……？」

    听到我这一阵零落而出的低语之声。

    山海以微微开阖的嘴唇，作出了回应。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我对此已了然于心。银色的契元骑士，轻呼了我的名字。

    白皙光滑的额间刻上了锐利的皱纹。稍稍张开的唇间的牙齿被紧咬着，昏暗无神的两眼中有淡淡的光粒闪烁。

   嘴唇再次颤动。璃浅的名字被无声地唤出。

    「山海……你想起来了吗，山海！？」

    神使不顾一切地呼喊起来。但黑剑就在这当儿上一滑，无法承受住冰封理想之剑的压力而被推开。

    体势严重地崩坏，为了不倒下而倒退着踉跄了好几步的我应该满身破绽才对。但是山海并没有追击过来，而是将剑举到途中呆站着。

    后退到梦苒近旁才站稳的神使，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挚友的名字。

    「山海——！！」

    骑士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他缓缓地抬起了俯下的脸庞。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上面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像是表情的东西。混乱、焦躁、悔恨，还有思慕……为术式所冻结的众多感情，使厚重的冰之壳略微动摇般的，模糊的笑容。

    「…………弑神。」

  隔了一小会儿后，

    「璃浅……弑神……」

    这次能够确实地听到。山海呼唤我们的名字的声音。

    传递到了。我的剑触及了他的心。

    「山海…………」

    再一次呼唤后，浮现于挚友的嘴角上的微笑，显得严峻了几分。

    他把右手握着的冰封理想之剑转过半圈，以反手将其握持。垂下手臂，把剑尖插在大理石地板上。一阵尖锐的声音「鈊」地作响，缠绕着淡淡雾气的青白色剑刃陷入了地面约两厘米。

    将此认作为停战的信号，弑神也垂下了黑剑。边将堵住胸口的空气吐出，边将右脚往前迈出了一步。

    然而。

    在下一瞬间，我完全没有预想过的事情接踵而至。

    「弑神！」

    身后的梦苒尖声地呼喊了神使的名字。不知是在何时靠近的，她用左手从后方环抱我的身体，使劲地将我扶起。

    同时，新的声音从山海的口中零落而出。

    「……Release Recollection.」圣元·超零度……

    那个式句是。
    
    存在于圣莱索拉中的最大最强的斗技，通过唤醒武器的记忆，展现出超常力量的启元完全支配术的更进一步的精髓——记忆解放。

    冰封理想之剑迸发出耀眼的蓝白色闪光。

    无法回避，也无法防御。以剑为中心往外蔓延的绝对性寒气，在一瞬间就将整个宽阔的大厅闭锁于寒冰之中。不论是在地上一角开出洞口的下层阶梯，还是用于升上第一百层的升降盘，就连我和梦苒也被深及胸口的厚冰所覆盖，完全无法动弹。要不是刚才梦苒扶起了我，估计连我的头也会被冰所吞没吧。

    我们在大教堂第九十五层，遇到了同样被冰冻结至颈部的契元骑士长妖白。

    山海的记忆解放术能以连最强最早的整合骑士也无法逃脱的速度，使装满了那个几乎令我错看成水池的浴槽中的大量热水结冰，而我绝对没有小看这招技能。但是，在这第九十九层，根本没有可以用来结冰的水。如果是生成了大量的冷元素还能说得过去，可这么多的冰到底从何而来的呢。

    不，该惊讶的不是这个。

    而是山海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他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何还不得不用冰来束缚住我和梦苒呢。

    我一边忍受着如刺穿身体般的寒气，一边拼命地从好不容易才动起来的口中挤出声音。

    「山海……为什么…………」

    在约十五米开外，山海慢慢地直起身，脸上依旧带着那个悲哀的笑容，轻声道出简短的话语。

    「……对不起啊，弑神……梦苒。请别再追上来了……」

    随即，作为我的挚友兼好友的的少年，从地上把冰封理想之剑拔起，走向大厅中央的升降盘。

    尽管大理石制的圆盘，也和我们与下层阶梯一样为厚冰所覆盖，但乘到其上面的骑士用剑尖轻碰了一下后，它便开始撒落着冰屑往上升起。

    直到被天花上的空洞吞没之前，优吉欧的嘴角依然带有宛如忍耐着众多东西般的笑容。

    「…………山……山海——！！」

    我拼死的呼唤声，也被升降盘与天花合上时的硬质冲击音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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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高圣堂·圣莱索拉决战

   Remove Core Protection。

    在将未曾听过的仅由三个式句组成的术式咏唱结束的瞬间，山海就明白了。明白到自己把绝不能打开的门扉的门锁解开了。

    事情要追溯到与弑神展开从未想象过的决斗的一小时前。

    山海依靠冰封理想之剑的记忆解放术，将拥有《斩至未来》这一可怕招数的契元骑士山海与自己一同牢牢地冻住，好不容易打成了平手，却在失神的状态下被自称元老长拉莱耶的奇怪矮子带到了中央大教堂的第一百层。

    在那里，山海遇到了长着纯银色长发和镜色的眼瞳，以及惊为天人的美貌的少女——最高神使奈亚。在他意识朦胧尚未苏醒之际，少女对他说道：

    ——你是一朵无法得到任何人的名为爱的水的盆栽花朵。

    ——可是，我可不同。唯独我会给予你爱。

    ——只要你给予我同等的爱。

    少女的话语本身就像某种束缚精神的术式一般。而山海就如被吸入其中，说出了她所要求的三个术式。

恐怕那是个会将守护着人最重要的东西……例如记忆、思考、灵魂这些东西的门扉打开的，禁断的术式。

    奈亚边露出纯洁的微笑，一边往山海的心中窥视、摸索，然后将比冰还寒冷的什么扎入了其深处。

    意识就在那时再次中断。

    当山海听到仿佛从远处传来的某人的呼唤，像是想要将他从昏暗的黑暗之中拽出来的时候，他张开眼睛看到的是——

    眩目的火花和银色的刀刃。还有和自己激烈地交战的黑发年轻人。

    那个瞬间，山海醒悟了。自己身披契元骑士的铠甲，与比任何人都更能够信赖的挚友，以及比任何人都更让自己思念不已的儿时玩伴兵戎相见了。

    即便注意到这件事，扎在头脑中心的冰冷尖刺也并未消失。从那根尖刺中接连不断地发出的「为了最高神使大人，要把眼前的敌人砍于刀下」这一命令几乎束缚了思考。

    出于无奈，山海只好发动冰封理想之剑的记忆解放术，将重要的两人封闭在冰中。要在抵抗尖刺的命令下中断战斗，就只能这么做了。

    ……我输给了奈亚的诱惑，打破了绝对不能打破的东西。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还有一件事情是能够做到的……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

    「……对不起啊，弑神……梦苒姐。」

    姑且将这一句话说了出口，山海踏上了自动升降机。为了回到大教堂第一百层，奈亚的居室里。

    升降盘重重地停下后，山海的铠甲与右手中的剑反射着从巨大的窗户照入的月光，使得周围被灰白色的光粒所笼罩。

    时间是五月二十五日的凌晨两点左右吧。

    如果是在三天前，早就到钻进上级修剑士宿舍的自己房间的被窝里的好时间了。每日都带着上课和训练后的疲劳酣睡如泥，不到起床的钟声响起就绝对不会睁开双眼。

    仔细想想，二十二日的夜晚是在学院的禁闭室里，二十三日被关进教会的地下牢房，实在是没能安睡。在二十四日早上越狱后，连番激战所积累的疲劳也快到达极限，一想到这身体就变得沉甸甸的，讽刺的是，插在头里的冰刺一跳一跳地生疼，驱散了睡意。

    将一切都奉献予最高神使大人吧。为了守护公理教会而战吧。

    刺——恐怕是在时极额上的紫色水晶柱是相同的东西——伴随着痛楚传来的命令，如钢铁的鞭般暴烈，另一方面，又如最上等的蜂蜜般甜美。然而，再度舔舐那种蜜的话，就再也无法寻回自我了吧。

    现在之所以能够勉强地维持住自我，一定是多亏了弑神的拼死呼唤和全力的交锋使得山海苏醒了过来。

    而且，回到这个房间里时身上并未负上重伤，也是因为梦苒没有介入两人的战斗，只是守望着他们而已。

    契元骑士梦苒的剑技，以及使神器金木樨之剑变化为黄金飞雪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中，蕴含着连现在的山海也绝对抵抗不了的威力。假如梦苒拔剑出鞘，与弑神一同参战的话，山海会在重拾自我之前就被砍倒的吧。

    山海尚未明白，作为骑士的梦苒决意反抗公理教会的正确理由。或许她是被弑神说服了，就如他在攀登大教堂的的阶梯时想象的那样，又或者是发生了在那之上的事情。

    梦苒的右眼上，缠着应该是从神使的衣服上撕下来所造的绷带。肯定是发生了和山海在修剑学院里与萨洛卡，塔克顿拔剑相对时一样的事情吧。由于背负了忤逆教会的大罪，所以右眼破裂了。到学院里把山海他们带走时也是，在第八十层的时序大庭院再会时也是冷淡得令人无法接近，而使得这样的爱丽丝作出了如此重大的决断的，并不是山海而是弑神……

    ——不过，现在的我对于这个事实没有任何发言权。

—要说为何，是因为我输给了奈亚的甜言蜜语，打开了自己的心之扉。因为我做出了这种事，背叛了弑神和璃浅，梦苒小姐。背叛了思忆小姐，瞳师兄、汐老师，西凌，凌羲，夜雨，皮神、金刚和逆羽先生等等，白空星域，魂浪星域，圣莱索拉的各位、和150爷爷、小天兄妹、还有图书室的小贤者陌月。

山海紧紧地握住右手中的剑柄，忍耐着一点点地愈发寒冷的疼痛。

    估计能够像这样保持着原本的意识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吧。在自己消失之前，必须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其方法仅有一个。

    山海抬起脸，缓缓地环视周围。

    是由于第九十九层和第一百层的中心错开了吗，山海所乘坐的升降盘在南侧的地面上停止了。玻璃窗包围着房间的四周，而外面是满天星斗。林立的柱子为巨大的剑所装饰，在明月与繁星的光芒的照射之下闪闪发光。

    突然——。

    感觉到似乎被某人呼唤，山海望向上方。

    位于高度十Mel以上之处的纯白色天花板，和之前看见时一样，画有神话的绘图故事。众神与巨大的龙，还有小小的水晶被镶嵌于人类的工笔画的各处，释放出清澈的光芒。

    ……呼唤着我的，是那道，光……？

    山海正准备向其中一颗水晶定睛凝视，就在那时。

    这次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真正的声音。他迅速地把脸转回前方。

    在宽广的房间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张直径约十Mel的圆床。它被封闭于吊在周围的垂帘之中，无法看到内部。可是静心聆听后，便隔着纯白的薄布，听到了些微的声音。那是既如歌唱，又如细语般的，甘甜的声响。

    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

    看来她正在咏唱着术式，不过并非为攻击术那凶猛的韵律。如果只是日常所必要的术，那么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将冰封理想之剑收入鞘中，横放在地面上后，山海脱下了在与弑神的战斗中被破坏了的银色甲胄。把护臂和盔甲以及斗篷都卸掉，变回原来身着衬衣和西裤的样子后，轻轻地触碰胸口，确认了#那东西#仍在身上。

    往垂帘靠近了一步、两步时。

    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床的深处轻捷地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令人不快的笑声。

    「嚯嘻，嚯嘻嘻……。原本以为能撑个五分钟十分钟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呢。说不定真的是白捡了个大便宜哦。」

    一看见走到月光照下的地方来的那个人物，山海就屏住了呼吸。他拼命地坚持着使表情不变得僵硬。

    右侧深红，左侧深蓝的恶趣味的服装。膨胀得如气球般的胸部中央，打上了并不好看的补丁。

    平板而无表情的白色圆脸上，有着如丝般纤细的双眼和高高地吊起的嘴巴。尽管顶在秃头上的金色帽子已经不见了，但是如此奇葩的外形绝不可能让人认错。

    元老长拉莱耶。在山海与骑士长妖白的战斗将要结束的时候出现，以名为Deep Freeze的术式将骑士长变成了石块，然后把在那时失去了意识的山海运到这第一百层的人物。

    外表看来就是个矮小且滑稽的小丑，但恐怕他在公理教会里也是实力仅次于最高神使的神圣术师，也是个冷酷至极的审问者。要是让他知道了山海暂时地取回了记忆的话，估计他会当场使用那个可怕的石化术的吧。为了完成最后的任务，必须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闯过这里。

    拉莱耶往山海脱在地上的铠甲一瞥，夸张地吊起几乎没有毛的双眉。

    「哎哟喂，难得猊下把铠甲赐给你，你却这么大手大脚地把它们给弄坏了啊。该不会……被那帮叛逆者打败之后就夹着尾巴逃回来了吧，三十一号？」

    猊下是指奈亚，叛逆者是指弑神和梦苒，而所谓的三十一号估计就是山海作为契元骑士的序号了吧。虽然在这个状况下不论说什么都会露出破绽，但既然被问到了那就不得不答。

    下定决心，极力地不动声色地开口道：

    「两个叛逆者已经被封闭在冰之中了，元老长阁下。」

    随之，拉莱耶的双眼就如露出满面的笑容般弯成了一双弧线，但里面的细小瞳孔实际上完全没有笑意，而是发出了冰冷的光。

    「嚯嚯，封在冰里了……？虽然那也不错，但是你为什么不确实地给他们致命一击呢，三十一号？」

    「……」

    在刹那的沉默之间，山海拼命地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

    自己当然没有向弑神和梦苒使出致命一击。冰封理想之剑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是以在不给予伤害的前提下，封住敌人的行动为目的而编成的技能。就算被封锁在厚重的寒冰中，只要把脸露在外面，天命就不会有多少损失。

    比起老实地说明这一点，现在更应该告诉他自己作了致命一击吧。不过要是他降到下层的话，谎言马上就会被戳穿。如果是弑神，在这种时候他会依靠自己与生俱来的灵机和胆识，迅速地作出适当的回答的吧。

   ——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净是藏在弑神的身后。困扰的时候马上就会去依赖搭档，重大的决断也全都交给他。

    ——但是现在，是必须由我来思考、由我来决定的时候了。就算是桐人，也绝不是仅靠直觉就能闯过难关的。而是要绞尽脑汁去思考，筛选出正确的答案，才能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要思考啊。像那个家伙一样。

 当他再次确认要违抗最高神使时，一阵更为尖锐的痛楚从眉间向头部中心贯穿。可是并没有被她察觉到。他尽自己所能地松开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缓缓地靠近——

    「……不过，在那之前……」

    就在还差十Cen的节骨眼上，奈亚突然这么低声说道，优吉欧也猛地停了下来。

    「……再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的脸吧，山海骑士。」

    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了吗。可是，事到如今再行动也来不及了。在这里只能服从她的话语。

    山海僵住表情，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看着少女的脸庞。

    虽然他想着至少不要对上她的双眼，可是镜色的双目以不由分说的力量吸引着他的视线。无法窥视到它的内部，却仿佛能看透被窥探着的一切思考的双眼，在神圣术的光芒下妖艳地闪烁着。

    在宛如永远的数秒的最后，少女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虽然记忆里有个无可挑剔的洞，好像能把模块插到那里去，不过偷懒可不好呢……」

    这番细语有一半像是对自己说的，优吉欧一时之间没能够理解它的真意。

    记忆里有个洞——换言之，她的意思是，在被运到这个房间之前，山海的记忆里已经有欠缺的部分了吗？但是，山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去存在着这么一块空白。虽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才会造成记忆之洞，但是贤者Cardinal应该是这么说过的。

    要插入敬神模块，必须要将对象者最重要的记忆碎片抽出。基本上，就是对最爱的人的记忆。

    回想着在被隐藏起来的大图书室里，犹如久远往事般的那一段时间，山海在心中轻声道。

    …………我最爱的人。那是八年前的某天，在我的眼前被契元骑士带走的璃浅。对于爱丽丝的事情，我是一刻不忘。无论何时，只要闭起眼睛，在太阳公公下闪闪发光的金发、比盛夏的天空还要蔚蓝的瞳孔、还有那熠熠生辉的笑脸都会浮现出来。

    …………还有，虽然和爱不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有一位和爱丽丝同样重要的搭档。在两年又两个月前，在伊莱洛村南部的森林里邂逅的不可思议的年轻人。有着东方风的黑发和黑眼睛的迷路人。他就是把我从村里拉出来，将我引导至中央大教堂的挚友神使。他那孩子气的笑颜，也鲜明地浮现于脑海中。

    …………弑神和梦苒。说不定，我再也没法看到他们的笑容了。可是，哪怕在这个地方丢掉性命，直到最后一刻我都绝对不会忘记他们。

    …………可以的话，我好想和恢复了记忆的梦苒还有弑神一起回到伊莱洛村……不过，我已经没有如此希望的权利了。对于败给奈亚的诱惑迷失了自我，向比任何人都更为重要的两人举起利剑的我来说。

    念头再次来到此处时，奈亚的眼神颤动了些许。

    不知道奈亚是怎样看待这个表情的呢，她轻轻侧首后说道。

    「看来，果然还有一点不安定呢。没办法了，重新契元化一次吧。奖励就留到那之后啰，优吉欧。」

    这说不定是个发起行动的好机会，但是当纤细的指尖指向优吉欧的眉间，预想之外的现象就马上袭向了他。全身如针扎般的麻痹，别说手脚，就连口也动弹不得。

    然后，下一瞬间——。

    一阵异质的感觉，从山海的眉间一直贯穿到后头部。

  冰冷痛楚的根源，扎在头部深处的冰刺，被一点点地，但又强硬地往外拔动着。虽然并无痛楚，但是每当尖刺移动，白色的电光便在眼前跳动，能从中窥见到朦胧的光景。

    被清风微微摇动的树梢。从柔和地摇曳着的叶间照下的阳光。

    在那下面，相互欢笑着奔走穿梭。

    不远的前方，是闪闪发光的金色头发。

    然后在身旁，是精神抖擞地跳动着的漆黑头发。

    年幼的山海，一边奔跑着一边把视线往右转去。但是，另一位儿时玩伴的笑容，却在白色闪光的深处逐渐远去——

 格外激烈的冲击，将山海拉回昏暗的大殿上。

    麻痹的身体猛地往后仰去，一件异样的东西渐渐从优吉欧的额间浮起。发着紫色的光，通透的三棱柱。

    在蔷薇园与自己交战过的时极，兰丁，也是一听到母亲的名字，样子便变得奇怪起来，一个与眼前的很相像的三棱柱从他的额头上顶出。可是，现在从山海的额间出现的棱柱看起来更加大，雕刻着更为复杂的花纹，发出更加强烈的光。

    在山海为自己的头里刺入了如此巨大的异物而惊讶不已，还有对能将此实现的奈亚的契灵神圣术心生畏惧的同时，他只是无言地注视着这个现象。

    「没错……就像这样不要动哦……」

    银发少女温柔地低语着，进一步把右手伸出，慢慢地把紫色三棱柱从山海的头里拔出。异物被拆除的瞬间，思考变得一片空白，山海无力地倒在地上。

    奈亚用双手的指尖如包住一般撑起三棱柱，一边向它倾注宛若怜悯的视线，一边说道。

「可是，唯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个三棱柱就是所谓的敬神模组，会夺取山海的思考，将他变为契元骑士，让他向桐人他们举剑。当然，这条道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不过如果是趁模块被剥除的现在，他就能不被虚伪的忠诚心所妨碍，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了。」

  可是。在被奈亚时便马上袭向全身的麻痹感，哪怕在模块脱落后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依旧是令身体无法顺从自己的意志活动。

    至少，让右手动起来的话。从胸口抽出那个，朝着奈亚挥下，只要能做到——

    山海把后背俯成一团，拼命地想要挤出力气来，而白色的右手再次向他伸出。

    翻起眼睛往上看去，他才发现左手拿着模块的最高神使已经接近到四膝相接的位置了。少女露出平稳的微笑，轻轻地把他的头拉到身旁，就连这些许力量都无法抵抗，优吉欧往前倾倒。

   奈亚把山海的头横着放在自己的祭坛上，用指尖抚摸着他的发根附近，低声说道。

    「让我再看一次你的记忆吧。这回就要把这个插在最珍重的地方了。只要这么做，你就再也不会头疼了哦。不仅如此……还会永远地把你从无聊的烦恼和苦楚，饥饿和干渴之中解放出来了哟。」

    把白色的纤指从额上拿开，慢慢地向下滑动，轻轻地触在嘴唇上。随即，唯独口边的麻痹感淡弱了些许。

    少女把手指移开，露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微笑，命令道：

    「好了，再次咏唱我刚才教给你的术式吧。」

    「…………」

    山海那姑且能动的嘴唇稍稍地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作为契元骑士和弑神交锋时，就连那之前的记忆都暧昧不清，但惟独自己所咏唱的三个式句还记得一清二楚。

    Remove Core Protection。

    虽然无法想象初次听到的神圣语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唯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这个简短的术式，会将人与生俱来的，守护心灵的门扉般的东西打开。

    所以奈亚才能够自由地窥视优吉欧的记忆，把敬神模块插到原本就存在的洞里面。可是依她的话来推断，《Synthesis》并不安定，所以她打算再做一遍同样的事情。

    现在，由优吉欧能好不容易地保持住自我的意识来看，所以心之扉应该处于再次关闭的状态了。是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后靠他独自一人关上的呢，还是Administrator处于某种理由而将它关上的呢，这一点则是无从想起。可是在再次进行契元化时，最高祭司就有必要让优吉欧再一次咏唱那三个式句了。

    咏唱了的话，恐怕山海这回会身心皆成为契元骑士，也无法实现取回大家的记忆这个最后的愿望了。

    可是，不咏唱的话，奈亚就会察觉到他的叛心。

    此刻，这个瞬间。最高祭司裸露出无防备的皮肤的这一瞬间，就是最后的，也是最大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动起麻痹的右手，把那个刺向她。

    最高神使仅是伸来右手便使山海的身体麻痹了。不仅如此。漂在浮在圆床上空的光元素生成时，也没有听到她咏唱术式的声音。

   不只是这样。回想起来，大图书室的贤者Cardinal不也仅是一挥手杖便封锁了道路，还使桌子出现了吗。如他们那种水平的高手肯定是只靠想象就能发挥出与神圣术同等的力量。

    当然，以神圣术师的身份来说，直到仅数天前还在学院里学习神圣术的优吉欧，自然比不过奈亚和Cardinal，就算跟为公理教会服务的见习修道士相比，他也还是远远不及。

    可是，现在。

    唯独现在，必须要靠心的力量去打破束缚着身体的麻痹术。

    弑神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里，向剑里贯注某种东西是很重要的。这句话的意思，正是要将从心中生出的力量寄托在剑上，强化它的斩击。

    要是心能使剑变得更强，那么在神圣术里也……不，在人的各种各样的行为中都应该能产生同样的现象才对。

    ————快动啊。

    山海张开嘴唇，慢慢地吸着气，默念道。

    ————快动起来啊，我的右手。

    ————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里重蹈覆辙，犯下了许多的过错。没能救助被契元骑士带走的璃浅，在那之后不知多少年都没有去救她，几经波折终于到达了旅途的终点，却又在这里迷失了方向，为了抵偿我的这种软弱。

    「…………快……」

    嘶哑的声音，从山海的口中零落而出。

 「……快……动……」

    从正上方窥视下来的奈亚的笑容渐薄。银色的双眸为了探寻山海的本意而被眯起。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要把从心的每一个角落积聚而来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

    可是，麻痹感完全没有消去的迹象。无数看不见的针插满了手指和手掌，就像是在妨碍着它动弹。现在，只要有一瞬间可以动起来的话，哪怕右手因此粉碎四散也好，无法再次挥剑也罢。所以，一次就好——

    「……快，动，啊……！」

    声嘶力竭地叫喊的那一瞬间。

    淡淡的光芒将山海那被甩在床单上的右手包裹起来。温暖、柔和，能将所有疼痛和苦楚都溶去般的光辉。贯穿骨肉的冰针，顷刻间便融化溃散。

    「……你……？」

    奈亚喃喃着，打算抽身退开。

    可是就在那时，优吉欧已经把从麻痹中解放出来的右手探进衬衣的胸口处，从中抽出吊着一条纤细锁链的东西。

    闪烁着深深的赤铜色的，极小的短剑！

    他反手握住它，朝着奈亚的心脏部位刺去！！

 漂浮在空中的银发少女，在转眼间便从《人》变化为《神》的样子使优吉欧屏住了呼吸，仰视着她。

    外表上并无变化。可是，几近透明的白皙皮肤，被深不见底的威严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如神气般的东西，所覆盖了。那是种让人联想到只要挥动一根指头，不论是怎样高强的剑士还是术士都会被撕裂得支离破碎的，压倒性的力量的预兆。

    「山海……你该不会产生了我是需要你的……诸如此类的想法吧？因为想把你变成骑士，所以不会夺去你的性命……难道你还这么想？」

    少女那微薄的笑容中，没有显示出任何感情。优吉欧牢牢地握住右手的短剑，只能够忍耐住施加于全身上下的威严感。

    「嗯哼哼……像你这样无趣的孩子，我已经不需要了。把天命全部吸干，将身体就转换成细小的宝石，装饰在箱子上吧。这么做的话，哪怕整理了今天的记忆，只要看到那颗宝石就能够从中感觉到一点点东西啦。」

以含有笑意的声音这么说完后，奈亚在不可视的椅子上轻轻地换了换翘起的双脚。

    这并非威胁。一旦决定要做，最高祭司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实行吧。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逃跑了，而且就算想逃也没有退路。起动用于移动到下层的升降盘所需的时间也过于漫长。哪怕能想办法打破背后的玻璃窗，它的外面也只有一片距离地面多达好几百Mel的虚空。

    最高神使被能够阻隔一切金属武器的屏障保护着。但是优吉欧已经注意到，那道屏障并非如她所说，是那么绝对性的东西。刚才，他竭尽全力将短剑扎进去的时候，屏障看起来就像自己爆炸了一样。虽然他不认为术式会就此消失，但如果是爆炸之后的那一刻，短剑不是就能够触及她的身体了吗。

    「哎呀……还想要做点什么吗？」

    Administrator俯视着趴在地下的优吉欧，轻声地说道。

    「在最后居然还想要让我再高兴一次，真是个勇敢的少年呢。……果然把你干掉再做成宝石是很无趣的吧？虽然会费点时间，不过还是应该像那个孩子一样强制契元化吗……？」

    尽管身处九死一生的险境，但优吉欧还是被最高祭司话语中的某处引起了注意，下意识地将其重复道。

    「……那个孩子……？」

    随即，银发少女微微地增添了几分笑意，点点头。

    「是哦。就是你所迷恋的小璃浅。因为那个孩子也讨厌咏唱术式，所以自动化元老机关就花费了好几天强制解除了她的防护【Protect】。虽然我那时进入了睡眠没有见到，不过想必是很辛苦的吧。……怎么样？起码你也试一下相同的体验……？」

    「…………璃浅……。……璃浅……」

    山海用不成声的声音呼唤那个名字。

    最高神使所说的话语中，有一半以上他依旧无法理解。但是，唯独明白了这一点。

    八年前，年幼的璃浅被绑住带回了中央大教堂，在成为契元骑士的过程中遭到了残忍的对待，在启元神域的救助下，逃离了圣莱索拉。山海屈服于奈亚而咏唱出《Remove Core Protection》的式句，她却拒绝了将它说出口，结果，她的心之扉就被强行地撬开了。与那种苦楚相比，山海在至今为止的战斗中所受的伤的疼痛肯定不值一提吧。

    果然，不能逃离这里。

    也不容许未向奈亚报一箭之仇就丢掉性命。

    「………………」

    山海狠狠地紧咬牙关，用颤抖的双手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边往笑容逐渐淡薄的最高神使的双眼回望而去，一边把短剑的锁链缠绕在右手腕上，用那只手握住冰封理想之剑的剑柄。确认着白皮革那如吸住手掌一般的感触并一口气地将剑拔出，然后把鞘扔在地上。

    刀身为从窗口照入的月光所笼罩，反射出青白色的光芒。

    少女坐在十米前的空中，像是对那种光感到厌恶似的眯起了双眼，用增添了几分寒意的声音说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了吧，小子。好啊……既然如此，至少，让你不带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去吧。」

    抬起右手，只伸出食指指向山海。

    最高神使在使用神圣术的时候似乎不需要咏唱术式。但即便如此，只要她想发动攻击术，就应该存在着两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跳过的阶段。

    也就是，元素的生成和加工。哪怕是热元素也好冷元素也好或者是其他的属性也好，要创造元素并赋予它形体再将其击出，不管是怎么样的高手都要耗费两秒。

    因此，优吉欧在最高祭司开始动用右手的瞬间，已经把爱剑架在右肩上了。

    奈亚的指尖上，出现了水色的光点。

    「哦……喔！」

    这就是，最后的剑。最后的秘奥义。

    亚斯特流突进技，《Sonic Leap》。

    耳畔间再次回响起弑神的声音。

    ——听好了山海，秘奥义会使我们的身体动起来。但是，不能让身体单纯地随着它动。

    ——而是要与秘奥义化作一体，依靠踢蹬腿脚和挥动手臂来加速。能做到这一点的话，你的剑就会比风更快地击中敌人。

冷元素在即将化作冰针被射出时，便被触碰到它的冰封理想之剑啪的一声弹开了。紧接着，山海那使尽浑身解数的契灵术与奈亚的手掌——不对，是与在她的手前方五厘米展开的紫色薄膜猛烈碰撞。

    远胜于刚才的冲击和轰鸣声袭向山海。

    能够阻隔一切金属武器的屏障将经过了加速的Sonic Leap也抵挡了下来，不过由细微的神圣文字所组成的薄膜散开了几重波纹，并激烈地震动着。

    就这样用使出全力往下压进去的话，屏障应该会和几分钟前一样发生爆炸才对。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抵抗住那股压力，然后把吊在右手腕上的短剑刺向奈亚。只要能够做到这件事，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无妨。

    「破……碎……吧……！！」

    山海将所有的力量贯注到依旧留有契灵术的冰封理想之剑中，叫喊道。

    尽管最高神使一言不发，但嘴边的笑容已经消失。彩虹色的光在她眯起的双眼深处卷起了旋涡，伸出的右手的五指也被可怕地弯曲起来。

    之所以没有用左手发起攻击，估计是因为掌中还握着敬神模块吧。嘴上说着要杀了优吉欧却还没有把它扔掉的理由，是还没有放弃将他变为骑士呢，还是有着其他的用途呢。

    不过，如今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了。眼下要使这最后的攻击成功——哪怕用尽剩余的全部力气与体力，也一定要成功，仅此而已。

    「呜……喔喔喔喔喔————！！」

    山海竭尽全力迸出发自腹底的最后的气势，就在这时。

    超出预想的现象再次在眼前发生。

    冰封理想之剑开始一点点地，陷入到紫色的屏障之中。

    屏障本身仍未消失。尽管如此，爱剑的尖端却确实地，逐渐地割开了那些本应能阻隔一切金属的神圣文字——不对，是穿了过去。

    并不是幻觉。证据就是，最高神使的银色双眼也被睁得浑圆。

    突然，状况有了变动。

    在空中抵御着山海的剑的奈亚突然往后远远地跳开。

    屏障也在瞬间后退，失去了支撑点的冰封理想之剑在响起「咂咻！」的一阵尖锐的剑戟声后，便被一下子挥至正下方。刀刃一接触到地面，厚厚的毛毯就沿着一直线被割开了长达数Mel。

    山海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就这么在这里停下行动，会遭到最高神使的攻击术。尽管手脚因为先前绞尽了浑身的力气而变得沉重，但山海还是为了马上作出反击而猛蹬地面。

    可是，这次是敌人早了一步。最高神使在后退的同时生成了新的元素，它们向着优吉欧飞了过去。就在他摆出秘奥义的架势时，绿色的光点已经近在咫尺。

    山海出于本能地解除架势，用冰封理想之剑守护住身体。紧接着，绿色闪光伴随着风元素爆炸，随之产生的强烈暴风再次把他吹到南侧的墙边。

    幸运的是，最高神使大概跳过了加工元素的过程。如果她不是单纯地释放元素，而是使用风刃之术的话，说不定山海就会被砍断一只手或脚了。

    然而，这也带有不幸。这次后背撞上的并非如上次那样是平坦的玻璃窗，而是连接着窗与窗的巨大柱子。

    柱子上附有模仿大型刀剑而制的装饰，山海是撞到了那柄剑的剑腹后才摔到地上的。如果仿制剑不是侧腹朝外，而是剑刃朝外的话，那么即便那是装饰品，他也应该会因此受重伤吧。在这层意义上来说大概还是算幸运的，不过那阵足以令人窒息的痛苦，使他无法马上站起来。

    ——必须要动起来。这次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神圣术了。

    山海一边这么说给自己听，一边拼命地撑起上半身。

    最高神使似乎后退到了床的另一侧，在昏暗的黑影之中只能看到银发的光芒。这是连Sonic Leap也无法触及的距离——可是，神圣术当然能够轻松地攻过来。再这么趴在地上，绝对会被杀掉。

    「呜……咕……」

    呻吟着，姑且是抬起了右膝。但是，没法往脚里使力。不论怎样地想要站起来，它都仅是不住地抖动，不听使唤。

    ——还不能放弃。还不可以放弃。在这里放弃了的话，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回到这个房间里来的啊。

    ——不对。是为了什么，才活到现在的啊。

    「咕……哦，喔……！」

    山海把后背靠在黄金的仿制剑上，用青蔷薇之剑代替拐杖，好歹是支撑住了身体。当背后猛撞到柱子时，自己受到的似乎除了撞伤还有刀伤，而血粒正从其上面滴滴答答地落下。

    明明从倒下到站起来花了五秒以上，最高神使却不知为何没有追击过来。她依旧在二十米的前方为黑暗所笼罩，保持着沉默。

    好一会儿后，不在这个充满了绝对性的寂静的房间里就无法听见的细语声，轻轻地回响开来。

 「…………那柄剑……嗯哼，是这么回事啊……」

    山海没能够理解这句话语的意思，往垂下的右手边悄悄一瞥。

    正刺在地面上的冰封理想之剑。吊在手腕上的赤铜之短剑。奈亚所说的「那柄剑」，究竟是指哪一边呢。

    要做到这点并不简单。

    但绝不是办不到的。绝对不是。

    骑士梦苒正因为信任我，才将自己与爱剑置身于烈火之中。挚友山海也为了让我施展出这一击，使出全部精力与解数放出了神圣术。

    如果不能回应他们的意志，我就没资格叫剑士。

    我在成为任何人之前，首先是剑士弑神。

    「呜……哦哦哦哦——！！」

    用尽全力发出大声的咆哮。

    右手被凭空出现的黑色露指手套覆盖。

    接着，在激战中被磨损的衬衣袖上，出现了带光泽的黑革，从手臂伸延到肩膀，随后覆盖了全身。瞬时变作一件长款外套，镶有铁钉的衣摆猛地飘动起来。

    包裹整支剑的Light Effect如爆炸般，顿时增亮了许多。完全盖住了火焰小丑的朱色焰光的深红光芒逐渐缩到剑尖一点。

    「哦哦哦！！战斗！战斗啊！」

    伴着颇具气势的吼叫，弑神将全身的力量释放而出。

    时间还剩，一秒。